第87章.報仇二
顧淵帶著一身的寒氣走進大殿,裏麵沒人,他略一思索,抬腿朝偏殿走去。
踏進門的時候,恰好閑雲走到門口向他福身請安,他一眼瞧見了容真略微泛紅的眼眶,腳步一頓,回過頭去問閑雲,“你主子怎麽了?”
這一回頭,才發現閑雲的眼睛紅得更厲害,好像才剛哭過,顧淵以為出什麽事了,眉心一蹙,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
“怎麽,是不是婕妤有事?”
閑雲一愣,急忙否認,“不不不,皇上您誤會了,隻是奴婢,奴婢……”
她沒來得及說完話,顧淵已然大步朝容真走去,牙關咬得緊緊的,眼裏還有點驚慌的神色,“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為何不傳太醫?”
他猛地回過頭去朝閑雲喝道,“愣著幹嘛?傳太醫!給朕把太醫院那群老骨頭都叫來!”
他心亂如麻,隻要一想到容真和孩子有什麽事,就全無理智了。
一隻溫熱纖細的手輕輕地拉了拉他的手臂,顧淵一怔,回頭看著唇角含笑的人。
容真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皇上,孩子好端端的,什麽事都沒有,這麽平白無故把太醫院的人通通叫來,是要人人都知道嬪妾有多金貴,好讓嬪妾和孩子成為眾人的眼中釘麽?”
她已有好久好久沒有這樣對他笑過了,帶著溫柔的神情,全無防備的眼神,麵容上每一個細微的角落都美好得勝似三月春風。
顧淵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熱,心裏湧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震動。
“那你為何哭?”他溫柔地替她拭去眼角殘餘的濕意,動作輕柔小心得像是她脆弱得一碰就會碎。
閑雲欣慰地笑了,擦幹眼淚踏出了偏殿,細心地把門合上。
屋內終於溫暖如春,一如在惜華宮時,充滿溫情。
她深深地喜歡著這個親人一般的主子,隻希望上天能多給她些眷顧,彌補她從前受過的苦,那麽自己就算是一輩子在這宮裏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宮女,也會覺得此生無憾。
顧淵的手指在容真的眼瞼處輕輕摩挲著,好似滿腹想念就此宣泄出來,細水長流,不急不躁。
容真被他這樣的動作弄得有些羞赧,麵頰微微泛紅,可愛至極。
“嬪妾之所以掉眼淚,是因為發現自己心裏住的人竟然如此冷血無情,將嬪妾和孩子扔在這空蕩蕩的大殿裏不聞不問,心寒所致。”她眨著眼,含怨含愁地睨他。
顧淵笑了,“你知道朕有多欣慰能看見你這樣狡猾的一麵麽?”
“哦?有多欣慰?”她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顧淵唇角笑意更濃,一邊揉著她的發,一邊輕輕地說,“朕以為你會一輩子像前些日子那樣與朕慪氣,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樣子了。想到這種可能性,朕隻覺得……”
他停在這裏,不願繼續往下說,好像這樣直白地剖析自己的感情不是一個英明睿智的皇帝應該做的事情。
容真的睫毛顫了顫,抬眼看他,“覺得什麽?”
她的眼裏充滿期待,執拗地想要知道他心中所想。
顧淵頓了頓,才無可奈何地彈了彈她的額頭,百般不願地以極快的速度輕聲道,“覺得哪怕今後國家繁盛興旺,百姓安居樂業,朕這個皇帝也注定是個失敗的皇帝。留不住你,朕守著這天下又有什麽意義?”
容真開始發笑,笑得渾身顫抖,前仰後合。
顧淵把臉一拉,“是你非要追問,待朕說了,你又笑成這樣,這是存心給朕難堪是麽?”
他的語氣頗為不悅,神情也陰沉至極,可是容真一偏頭,就看見了他泛紅的耳朵,一路紅到了脖子。
她從來沒想過,原來英明神武的皇帝也有這樣害羞的一刻,嘴裏說著麻人的情話,明明耳朵都紅了,卻還一本正經地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她笑得愈加厲害,到最後終於氣喘籲籲地停下來,“皇上,您一定看過不少戲折子吧?”
顧淵嘴角抽了抽,“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她湊近他耳邊,笑眯眯地說,“皇上您很有戲折子裏的公子哥氣質,說起動人的話來一套一套的,簡直快要把人膩味死了。”
這下子顧淵的麵頰徹底紅了,眼眸微眯,寒光一閃,不悅地鎖定她亂說話的杏唇,“你敢戲弄朕?”
“嬪妾這是實話實說。”她含笑狡辯。
顧淵的唇角忽地毫無征兆地彎起,然後在她猝不及防之時吻了下去,溫柔的鼻息抵達她的麵頰,開出桃花數朵,緋紅一片。
他輕柔地啄著她的唇角,親吻她的唇瓣,不深入,不肆意,卻仿佛一個巧手工匠在精心雕琢著心愛的作品。
窗外的陽光暖暖地照在兩人身上,開出春日的絢爛花朵,每一縷日光都化作繁花似錦,將他們團團圍住。
容真覺得自己幾欲溺死在這片磨人的溫柔裏,氣喘籲籲,眼波瑩瑩。
心跳好似亂了節奏,滾燙的心髒不再屬於她,片片肌膚都被他熨熱。
很久之後,顧淵才離開她的唇,含笑摩挲著她的麵頰,“怎麽辦,朕真是一刻也不想離開這若虛殿了。”
她眼神清澈地看著他,勾唇一笑,“這好辦,嬪妾搬出去,您搬進來,日日住在這兒就不用離開了。”
她靈動又狡黠的模樣真真是十分動人,顧淵含笑欣賞著這樣的她,忽然低低地念了首詩。
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
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
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容真愣了愣,回味著這首詩的內容,忽地不知該說些什麽。
那個漂亮的小姑娘,狠心不與我說話。隻因為她的緣故,我不思茶飯。
那個漂亮的小姑娘,狠心不與我用膳。隻因為她的緣故,我寢食難安。
她安安靜靜地望著他,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在做著什麽重大的決定。
而顧淵不會知道,她要耗費多大的勇氣才能說服自己給他一點真正的關心。
隻是親情,不是要命的愛情。
隻有一點,一丁點,多一分一毫都不行——她這樣告訴自己。
因為不能再多,再多就會萬劫不複。
思及至此,她忽地笑了,把臉埋在他胸口,聽著沉沉的心跳聲。
顧淵低頭看著她的黑發,品味著這樣的寧靜時光,隔了半晌,才啞聲問道,“這樣算是原諒朕了麽?不再計較朕利用你……利用你去對付沈元山了麽?”
他說得艱難,顯然不願回想起帶給她的傷害。
容真唇角輕彎,“若是不原諒,皇上認為您還能好端端地坐在這兒麽?”
他眉峰一挑,“哦?你能把朕怎麽樣?”
話音裏充滿懷疑——赤-裸-裸的挑釁!
容真朝他親切一笑,張口就朝著他的手臂咬了下去,這一下用了七成力,牙齒深深地陷進手臂裏。
顧淵身子一僵,卻沒有動,感受著那些並不算細微的疼痛沿著手臂爬進心裏,可是他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好半天容真才鬆口,看著那兩排細小的齒印,笑得十分純真,“嬪妾可以這樣。”
委實大膽至極,對待皇帝也敢這樣肆無忌憚。
顧淵認真地看著她,把她又一次揉進胸口,下一刻,溫柔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不夠用力,比起你受的傷來說,這點痛太輕了。”
他隻想把她受過的傷一一嚐一遍,也許這才叫患難與共。
時光溫柔地從指縫流走,容真過了很久,才問他,“沈太傅的事情……都解決了?”
他嗯了一聲,“都解決了。”
“那……”她遲疑了一下,“嬪妾可以回惜華宮了?”
“如果你想回去的話。”
“……再緩緩吧。”她歎息似的說。
顧淵揉著她頭發的手忽地一頓,“為何要緩?”
“因為這裏是若虛殿。”容真閉眼呢喃著,“這是您從小長大的地方,哪怕荒廢了很久,可是看見這裏的一切,都好像看到了您曾經看過的一切。”
她的話總是說的恰到好處,不會太露骨,卻又總是話裏話外藏三寸,隻要細細琢磨,都會有新的震撼。
顧淵沉默了好久,才抱緊了她,“你對朕越好,朕心頭越是難受,從前傷了你,如今痛的卻都是朕自己。”
“這您就不懂了,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嬪妾約莫就是要用今後的日子來慢慢折磨您,叫您心懷愧疚。”她笑得開心。
顧淵也笑,最後想起了什麽,慢慢地鬆開手,抬起她的下巴,“朕之前說過,會替你討回公道,如今沈元山已經失勢,沈充媛那邊也該給你一個交代了。”
容真露出一個笑容,溫和直率地問他,“說到沈充媛,嬪妾倒是有個不情之請。”
顧淵沉默了一會兒,“怎麽,要為她求情?”
“您看我是那種人麽?”她嗤的笑出了聲,然後雲淡風輕地將一縷耳發撩到耳後,“既然下定決心要做寵妃,落井下石這種事情也該體驗體驗了。她送給我的苦,我十倍百倍還給她……您說好嗎?”
您說好嗎?
她竟然如此直白地問他這個問題,顧淵簡直哭笑不得。
果然……還是個小姑娘啊。
作者有話要說:皇上念的詩出自詩經,《鄭風·狡童》。
為了符合皇上和容真的情況,我就用自己的話把它解釋了一下。【果然高次】
下章要落井下石了,磨刀霍霍向豬羊,心情無比激動。
留言驟減,我心傷悲T-T,霸王們快出水!
感謝荊棘妹的地雷,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