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審案一

一室寂靜無人打破。

容充媛有孕在身,盛寵澤被,如今赫赫然被牽扯進了這樁後宮紛爭裏,誰也不敢打破沉默,率先問一問皇上要如何是好。

畢竟皇上對她的寵愛人人都看在眼裏,如今出了這種事,皇上心頭恐怕才是最複雜的。

顧淵站在那裏一言不發,神情冷冽至極。

還是皇後打破了這種僵硬的局麵,聲音柔和地問了句,“皇上,可要先召閑雲來問一問?”

她是個明眼人,知道皇帝不僅僅是寵愛這個女子,更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疼著,如今若是容真被扯了進來,恐怕最難過的頭數他了。

可是這麽大件案子擺在這兒,不可能敷衍了事,否則叫這宮裏的人如何想?她貴為皇後,在顧全帝王心情的同時,也要提醒他該做的事。

顧淵也隻是沉默了那麽片刻,在聽皇後如此說了之後,麵上並無多餘神色,隻是點了點頭,“萬喜,去惜華宮請閑雲來一趟。”

惜華宮那邊有什麽事情,素來都是萬喜跑得勤,如今叫他去,也不至於叫容真慌神。

萬喜應了一聲,在走之前,又聽皇上補充了一句,“此事不必告訴容充媛,隻說朕要閑雲過來走一趟便是。”

如順儀看著磨得發亮的地板,心頭酸澀了片刻。

都這種時候了還護著那個女人,她實在不知皇上心裏究竟是如何想的。

對待她們這些人,皇上連多一眼都不願瞧,可是到了容真身上,他連對方一丁點的小情緒都照顧得極好。

差距之下,頓生恨意。

皇後的目光隨著萬喜出了大殿,平和溫柔的麵上卻滿是無奈。

這事若不是容充媛做的,皇上自然鬆口氣,隻是後宮裏恐怕又要牽扯出點見不得人的事,幾家歡喜幾家憂;而若是容充媛做的,卻不知皇上該如何是好了。

一頭是心愛的女子,一頭是宮裏所有人的目光,他該顧著哪一邊?

還望這件事情千萬莫要與惜華宮那位有半點關係才好啊,她隻能在心裏默默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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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的惜華宮,容真坐在大殿裏靜靜地等待著,終於等來了萬喜的消息——皇上讓閑雲去他那兒走一趟。

閑雲聽到這個旨意,心裏的一塊石頭頓時落了地。

不管出了什麽事,隻要不牽扯到容真身上,她就謝天謝地了。

她如釋重負地站起身,打算跟萬喜走著一趟。

豈料容真忽地發話了,“你做什麽?”

“奴婢,奴婢隨萬喜去見皇上……”閑雲盡可能讓自己顯得輕鬆些,“興許隻是小事情,比如皇上想念主子了,想知道主子和小主子的情況,叫奴婢去問個話罷了。”

這話騙誰都騙不過,又何況是容真?

她扶著椅子站起來,淡淡地說了句,“我與你同去。”

閑雲與萬喜都變了臉色。

這一次去恐怕是凶多吉少,既然對方有備而來,又是跟蹤,又是下迷藥,就斷然不會隻是小事情。

皇上如今已經差人來了,必定就是發生了什麽事,而萬幸的是他隻讓閑雲去一趟,而讓容真置身事外,誰都清楚他是想容真安然無恙,不受波及。

萬喜也是心頭一緊,皇上吩咐過了不要讓容真知道這件事情,若是容真跟去了,那不就暴露了?

他苦著臉,不敢吱聲。

閑雲想勸容真,卻還未發話就被容真毫不遲疑地打斷道,“行了,我說了與你同去,其餘的話不必多說。”

閑雲站在那兒不肯走。

容真看著她一臉執拗的模樣,終於忍不住鬆了眉頭,歎口氣,執起她的手,“我說過在這宮裏,我隻有你了,難道要我眼睜睜把你送入虎口,而我卻為了自己在這裏安享清福?”

“可是比起奴婢這條命來說,主子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閑雲看著那隻握住自己的手,懇求她,“就讓奴婢一個人去吧。”

容真笑了,“昔日我眼睜睜看著長順一個人從這惜華宮裏走出去,再也沒能活著回來,今日你要我看著你也重複這條路麽?”

不可能。

她清楚皇上此舉是什麽意思,若是她沒辦法從這陰謀裏脫身,恐怕所有的罪責都會被推到閑雲一個人身上,而閑雲自然會因為對她的情意而老老實實低頭認罪。屆時,不論她如何做,都沒辦法挽回敗局了。

閑雲還欲說話,容真卻輕輕搖了搖頭,“你知道我的性子,隻要決定了,就絕對沒有反悔的餘地。今日我無論如何不會讓你一個人去,矯情的話咱們收著改日再說,眼下還是打起精神來,想想看怎麽應付接下來的局麵吧。”

她安安穩穩地與閑雲一同步出宮門,那樣挺直的脊背,優雅從容的姿態,好似風雨不侵、刀槍不入。

閑雲的眼眶驀地濕潤了,接下來的卻是淡淡的笑意。

她早該知道容真是不會讓她一人去應對那樣的局麵的,而雖然不知接下來這條路會多麽難走,隻要看到這個從容美麗的背影,就好像什麽困難都不再懼怕。

這一刻,萬喜也沉默了。

宮中眾人皆以為皇上是喜愛容充媛的美貌與性情,可是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容充媛身上最美麗的並非容貌,也非溫柔的言談舉止,而是這樣看似溫柔的表象之下,比任何人都要堅強美麗的心。

吸引一個人的目光也許隻需半分姿色,可是打動一個人的心,卻需要足夠璀璨奪目的氣質與心境。

眼前這個女子的堅強與勇敢,才是令後宮繁花黯淡無光的最卓越的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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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冷宮的正殿裏,所有人都安然等待時,皇上要萬喜帶來的人終於在萬眾矚目中來了。

可是令人震驚的是,為首的並非閑雲,而是走得穩穩的、小腹略顯的容真。

她穿著素雅的淡粉色石榴裙,外麵披了件白色的長袍,發髻簡單舒雅地盤在腦後,不論眉目還是姿態,都從容不迫,淡然嫻靜。

顧淵的臉色驀地沉下去三分,“萬喜。”

萬喜心頭一驚,忙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皇上,奴才知罪。”

“你走之前,朕跟你說了什麽?”顧淵的眼神裏夾雜著怒氣,很努力地控製著聲音,隻是聽上去仍舊顯得有點緊繃。

容真輕柔地打斷萬喜的解釋,“皇上,萬喜什麽也沒說,隻說您叫閑雲來是有事要問,是臣妾自作主張要跟來的。”

她的視線與顧淵相交,裏麵是洞悉一切的神色,以及光明磊落的坦然。

她什麽也沒做,何必心虛,又何必躲在惜華宮不敢出來?

顧淵沉默了,半晌忽地勾唇一笑,“自作主張得好!”

所有人都愣住了,而他轉過頭去對皇後道,“這件事情朕既然說了交給你,就由你來審問,朕全程旁觀,如今閑雲既然已經來了,可以開始了。”

他前一刻的掙紮與遲疑統統煙消雲散,在容真這樣篤定的從容目光裏,在她看著自己毫不掩飾的坦誠麵容裏。

“容充媛有孕在身,萬喜,賜座。”

容真謝恩,走到他身旁坐了下來,同時察覺到他在眾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從她手背上輕輕撫過。

她一怔,抬頭看他,卻隻看見他若無其事看著大殿中央的平靜目光。

可是這樣一個細微的動作卻令她忽地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欣慰,心下頓時柔軟了。

她知道他信她,哪怕一切陰謀都才剛剛開始,哪怕一切矛頭都指向她,他是這樣篤定她的清白無辜。

在這一刹那,容真覺得自己是真的刀槍不入了。

他就是她最好的保護,就像他曾經說的那樣,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他都會站在她身邊。

皇後以眼神征求了顧淵的同意,開始了對閑雲審問,而發問前,她簡單地把今日的事情重述了一遍,饒是容真早有心理準備,眼下也有些震驚。

沈充媛滑胎了?

難道是……她愣了愣,估摸著應該是皇上要對付沈太傅的那半個月裏,曾經盛寵沈充媛,想必就是那個時候讓她有了身孕。

這樣一想,她的眉頭蹙了起來。

這件事情委實有些嚴重了,若獨獨死了個不受寵的沈充媛也罷,偏生還有孕在身……這下一屍兩命,這個罪名她根本擔不起。

容真看了眼如順儀,又掃視了在場的人一圈。

看樣子這個計謀是針對她而精心設計的,沒有那麽容易過去才是。

皇後問閑雲,“今日你來過冷宮麽?”

“回皇後娘娘,奴婢沒有來過。”

皇後停頓了一下,才說,“可是看守冷宮的江嬤嬤說,你今日午後來了一趟冷宮,這是怎麽回事?”

閑雲坦誠地說,“奴婢不曾來過,也不認識江嬤嬤,隻是今天下午確實發生了一件叫奴婢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說無妨。”

閑雲看了眼容真,從她沉穩的表情裏得到了支持,於是緩緩開口道,“今天下午,奴婢得知尚衣局的份例已到,因為主子有孕在身,很多事情需要格外注意,所以奴婢就親自去尚衣局領份例。”

“豈料行至舒雲殿外時,忽然發現有人跟著奴婢,奴婢就躲在長廊的轉角處等著,果真看見一個太監鬼鬼祟祟地跟著奴婢。待他也看見奴婢時,卻不料想他帶了迷藥,在奴婢毫無防備之時用染了迷藥的手帕將奴婢迷暈了過去,待奴婢醒來之時,已過去了半個時辰。”

“奴婢急忙趕回惜華宮,把這件事情告訴了主子,主子聽了也覺得有異,而這個時候……”閑雲把目光轉向了萬喜,“這個時候,萬喜就來通知奴婢,皇上叫奴婢親自來一趟。”

皇後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站起身來,從桌上拿起那隻簪子走到閑雲麵前,遞給她看了看,閑雲的臉色馬上變了。

“這可是你的東西?”皇後問她,語氣淡淡的,“這是方才宮女為沈充媛整理遺容時,在她手裏發現的。”

閑雲立馬明白那個太監為何要迷暈自己了,伸手一摸,發間的簪子果然已經不在了。

她心驚膽戰地抬頭看著皇後,“回皇後娘娘,這的確是奴婢的簪子,想來是那太監趁著奴婢昏迷之時偷走的。”

一切解釋都合情合理,且不論真話假話,至少閑雲說的通暢又從容,樣子也很懇切。

照她這麽說,事情看上去又走向了另一種可能。

那就是有人刻意下藥迷暈了她,然後偷走她的簪子,這邊又對沈充媛下了手,最後利用這隻簪子陷害她,目的自然是把罪過推給她身後的容真。

撲朔迷離的事情經過,真真假假該如何判定?

皇後正在思索時,卻忽聽一旁的如順儀道,“嬪妾有話要說,不知娘娘可願一聽?”

皇後點頭,“但說無妨。”

容真瞬間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如順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緩緩開口道,“娘娘何不問問張太醫,沈充媛是被什麽藥害死的,既然知道了藥,那麽在所有有嫌疑的人屋裏搜上一圈,說不定會發現點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