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闕地宮十一道宮門,各鑄一尊人型石像,雕工卓絕,惟妙惟肖。

闖過第一道宮門後,搶在最前頭的十文目光被形態各異的雕塑所吸引,他睜大眼睛端詳了半晌,伸出手指著一尊古怪的石像,脫口而出:“這些像好——”一個“醜”字尚未口而出,就被及時趕到的阮欞久捂住了嘴。

十文憋屈:“唔……”

阮欞久幹巴巴地把話接完:“好……獨特。”

他觀喬韞石注視石像的眼神裏盡是哀色,當即眼疾手快地阻止了十文的口不擇言。

喬韞石目光仍停留在石像上,人也繃得筆直。阮欞久也跟著端詳了石像好一會兒,斟酌措辭後,問:“他們是神農闕中人?”

若是肯細致觀察則不難發現,這些千奇百怪的雕像一旦撇去身上極盡誇張的特征,便少了幾分滲人的陰森,反多了些無法形容的普通與平凡。他們的表情、服飾、神態、舉止幾乎都顯得平和無害,有幾尊甚至帶著和煦的笑,像是以活人為原型所塑。

喬韞石神色稍霽,點頭說:“不錯。”

每一尊石像,都代表神農闕中一個曾經鮮活的生命。

而他,通曉他們每一個人的來曆。

喬韞石沉默穿過一道道宮門,目光在每一尊古老石像上徘徊流連。

那尊鼻梁挺直,鼻孔誇張朝天的石像,是以神農闕中一位愛拿自己鼻子開玩笑的大夫為原型所鑄。他總說自己鼻子特別靈光,是老天給他開的光,沒有什麽藥物是他聞不出來的。

那尊向人張開巨手的石像,據說出自神農闕中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之手。這位前輩有雙粗糙的大手,抱自己娃娃的時候,常常因為手掌粗糙腫大惹娃娃哭鬧。而他年輕時曾日日提著沉重的籮筐,跋涉千裏采藥,並用那雙有力的大手徹夜研磨藥草。

那尊張著大嘴的石像,是神農闕中一位嚐遍百草的大夫。據說他開的方子,裏麵用的藥每一項,都經他親自嚐試。

還有那尊眼睛突出的石像……

喬韞石:“……”

他眼底泛起微紅,閉目垂眸,終究不忍再看。

神農闕地宮十一道宮門,除了是守護秘藥的屏障,也是神農闕每一代人中最出類拔萃之輩給後人留下的考驗。他們各自發揮所長,布下種種“陷阱”,懷著隱隱的好奇與期待,想看來人中是否有同道中人,醫術如何,究竟能看破幾道,走到哪一步,是否有資格去探索他們當年無法掌握,更不敢輕易觸碰的秘藥。

而神農闕的後人,也隻有通過了這十一道宮門,才被賦予接觸秘藥資格。

這裏沉澱著神農闕的驕傲與巧思,藏著一代代人不苟言笑的嚴謹下些許的頑皮與童心……這裏不該成為一個殺人埋屍的地方。

……

在喬韞石的點撥與提示下,一行人毫不費力地連闖四道宮門,在第六道宮門前,唐少棠駐足,突兀道:“這裏,與九龍劍池出自同一批人之手。”

喬韞石讚許地點頭,不吝誇獎道:“唐少俠好眼力,鑄劍名家龍氏祖上與神農闕結交,曾幫忙隱匿行蹤,這些機關密室正是在他們的傾力協助下修建而成。”他舉目望向麵前高聳的大門,再三提醒道:“前五道宮門尚可各憑本事取巧,但這後麵六道是嚴格按照龍氏機關圖所造,一步都不能踏錯。若是出了差錯,宮門便會落下千斤巨鎖。除非再有人從外圍成功闖入,否則不會再有開啟的機會。”

他們會與先前所見的不速之客一般,落得個困死地宮的悲慘下場。

唐少棠的目光順著牆壁望向身後的道路,轉而問:“最後一道宮門內的布置,你還沒有說。”

喬韞石向他們交代地宮結構機關布置時,事事詳盡說明,細枝末節也不放過,生怕漏說了分毫。但他唯獨對最後一道宮門有所保留,幾乎隻是一筆帶過。為何?

喬韞石思忖片刻,道:“通過最後一道宮門至少需得二人,而我們……有四人,是十拿九穩的事。先走罷,屆時我自會與你們詳說。”

唐少棠:“……”

喬韞石如此顧左右而言他,唐少棠心中升起不祥之感,正待追問,卻見百無聊賴的十文一個縱身已經踏入第六道宮門。

一步落地,一步踏錯。

喬韞石:“十文!”

我剛說一步都不能踏錯!

十文雙手捂住耳朵,委屈地耷拉著腦袋,道:“……我錯了……我不喜歡這裏。這裏像以前住的地方……”

地宮悶得慌,他想趕緊回地麵曬太陽了。

十文的話讓阮欞久一怔,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黑暗不見天日的地宮,確實與無壽閣用來“閉關”之所有幾分相似。若是換做以前,他定會比十文更不喜駐足停留。但他現在竟然毫無感覺。哪裏不同了?

他轉頭看向身邊人,緩緩眨了眨眼,莫名覺得無所畏懼。

機關齒輪接連摩擦運作的響動自地底傳來,阮欞久轉回頭歎了口氣,剛想把十文揪回來,就聽唐少棠在他耳邊淡淡說了句:“無妨。”繼而朝著站立不安的十文安撫道:“走吧。”

十文:“?”

走?

喬韞石:“?”

還走?

楊沐廷:“?”

可以走嗎?

阮欞久問:“要怎麽走?”

劍光依次掃過石像底座,牆壁邊沿,密室一隅……劃出一道曲折繁複的線,將隱藏在牆壁後的機關脈絡展現在眾人眼前。

須臾,石條移位,牆壁翻轉,石板與未開刃連弩交錯相擊,木板滑落深坑……所有本該潛藏在暗處的機關被一瞬亮到了明處,互相牽製,互相抵消。

驚天動地響動後,滿室機關停滯,一切歸於沉寂,而前路……暢通無阻。

十文:“……”

有路了!好好玩!

喬韞石:“……”

所有陷阱竟然都被準確無誤的互相牽製抵消了?!

楊沐廷:“……”

好大的動靜!但是似乎一點都不危險???

唐少棠偏過頭看向阮欞久,說:“你想怎麽走,就怎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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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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