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有碎石滾落,咕嚕嚕砸中人頭頂心,挨砸的倒黴蛋還來不著急吱聲,咽喉就被一道寒風刺穿,汩汩的鮮血噴湧而出,有的猩紅,有的濁黑。氤氳血霧尚未擴散,那些有幸討逃過一劫之人凝神屏息,正試圖穿透迷蒙血色,看清對麵究竟是何人的快劍竟能在亂戰中一招奪命。
血霧中,有人腳步不輕不重地踏在石板上,閑庭信步一路走來。此人負著手,周身未染血汙。
動手的不是他!
有人警覺環顧,就見四麵光可鑒人的冰牆上同時映出一抹縹緲的身影,青衣橫劍而立,劍背上是不知何時斬下的一排尖銳冰淩。透光的冰淩照出一雙雙因驚恐而放大的瞳孔,隨持劍人旋劍的動作橫掃而出,直貫胸骨、心腹。
所有人都為之一頓,或垂死掙紮,或死不瞑目,唯有喬韞石無動於衷。他的眼裏僅有距自己不過兩步之遙的冰雕,仿佛隻要他一伸手就能觸及——
轟!
冰牆遭人劃裂,割斷,擲出,從天而降截斷了喬韞石的路。喬韞石的手停在半空,聽著身後有涼薄的聲音穿過嘈雜的戰場,清晰地踏落。
阮欞久笑道:“喬長老,好久不見啊。”
喬韞石黯然收手,回頭與阮欞久對峙。
“……”
他之所以心急火燎趕來轉移冰雕,就是怕阮欞久順著何季永的線索摸到此處。因此,他並不意外會在這裏遇上阮欞久,隻是忍不住歎息:到底還是遲了一步。
他本不想在那人麵前與阮欞久動手。
這畢竟曾是他們當年想救的孩子。
他長歎一聲,道:“阿九。”
阮欞久勾足挑劍在手,笑說:“喬長老既然想殺我,為何不自己動手試試?看在往日情分,我讓你十招。”
話音未落,長劍相錯摩擦出刺耳的嘶鳴聲,兩人同時運力施壓,兵刃承重當即震顫不已,喬韞石猛一掃腿試圖逼退阮欞久,卻見對方身子輕捷如飄雪飛揚,隻一旋身便越過頭頂,縱身轉腕的頃刻間兩人已過數招,手上握著的兵刃在最後一次相擊中被生生崩斷成兩截,打著旋兒插入冰壁,隻剩下孤零零的劍柄還露在外頭。咯嘣一聲,冰壁遭受重擊,崩出細細密密的裂紋。
兵器雖斷,二人卻沒有就此收手。奇怪的是,兩人分明都是無壽閣出身,卻誰都沒有驅蠱,誰都沒有施展無壽閣的武功。
阮欞久使的是當年喬韞石從書庫給他翻來的武功秘籍裏的武功。用的多是基礎的招式,直白簡單。喬韞石看在眼裏,心中自有思量。
論外招,阮欞久的經驗與積累都不如他。他學的每一門武功,自己都見過。他什麽地方擅長,什麽地方不足,自己也心裏有數。但阮欞久勝在身法輕盈,內力深厚,且擅長臨機應變,即便自己對他知根知底,依舊不好對付。
好在此地極寒,偏巧阮欞久畏寒且不善久戰,隻要他能拖延片刻,待到對方——
“十招已過。喬長老拖夠時間了麽?”
隻見阮欞久突然撤回送出的一掌,轉擊向地麵。方才被他丟棄一柄斷劍順勢彈起,穩穩當當落入阮欞久手中,被往前一送,竟是貼著喬韞石的手臂直抵脖頸。
喬韞石大駭之下仰身躲避,阮欞久換手並指探出,準確無誤地叩在喬韞石心口,瞬時將喬韞石逼退兩步,嘔出一口血。
喬韞石連連後退,咳嗽不止:“咳咳咳,你……你用的不是我教的武功?”
十招之內,阮欞久用的都是基礎功夫,大開大合,雖變化不多,卻內勁驚人。
十招之後,等喬韞石適應了他出招的節奏,阮欞久卻突然生變換了路子,走得是繁複多變的花招,每一次出劍的位置,起始都不相同……
這武功套路,似曾相識……
“你何時學的霓裳樓與北望派的武功?”
阮欞久見喬韞石麵色慘白嘔血不止,動了惻隱之心。他並未乘勝追擊,隻聳了聳肩,輕飄飄道:“經常看某人動手,看多了移不開眼睛,就順便偷學了一二。”
他口中的某人此刻耳郭一動,猝然停手,目光掃過冰壁的裂紋,見之已經沿著冰壁嘎吱嗄吱地爬上屋頂。他蹙眉望向阮欞久的所在,麵露憂色。
哐啷一聲響,屋頂的成片的冰塊成片應聲崩裂,冰石,冰淩,冰渣,稀裏嘩啦一齊下落。
堅冰墜地,將阮欞久與喬韞石一左一右隔開。阮欞久尚未動作,喬韞石已先一步行動,卻不是衝著他而去,反而轉身撲向身旁的冰雕,將之推開以避免被冰石砸碎掩埋的命運。
許是因為重傷步履不穩,喬韞石背上冰雕疾衝向出口時,顯得笨拙又狼狽。
阮欞久看在眼裏,微微一仰頭,隨手接了兩截唐少棠替他當空斬落的冰淩,夾在三指之間,漫不經心地轉了兩下,又在五指間輪轉。
阮欞久:“……”
此時的喬韞石背對著自己,幾乎是毫無防備。
當殺之,以絕後患。
他玩轉手中的冰淩玩許久,驀地瞳孔微縮,冰淩脫手而出——
尖銳的積冰破空而出,筆直地撞上墜落的冰石,在喬韞石頭頂碰得粉碎。
避過一險的喬韞石聞見動靜似乎愣了愣,仰頭看向散落的冰渣怔然片刻,神色複雜。他最終沒有回頭,也不再耽擱,匆匆背著冰雕離去。
“拿著它做什麽?不冷嗎?”
唐少棠收拾完殘局,緩步走向阮欞久。見他手裏還留著一截冰淩,隨即開口一問。
“……”
此時,整個儲冰庫已經被毀得七七八八,唯有阮欞久所站的一塊地兒安然無恙,想來是有心人刻意護著。
阮欞久回頭瞅著唐少棠,見他發梢被削亂了一縷,走路的時候時不時掃過長長的睫毛,惹得他時不時眨一眨眼。他笑著抬手,用冰淩卷起那縷亂發隨手一挽,像給人插發簪似地戴在了唐少棠頭上。
這下好了,他手是不冷了,唐少棠的頭該冷了。
唐少棠無奈地偏了一下頭,終於在阮欞久的笑顏中屈服,垂下了準備摘冰淩的手。
唐少棠又看向喬韞石逃離的方向,問:“不追了?”
他看得出,逃走的喬韞石才是阮欞久牽扯頗深的人。
阮欞久搖搖頭,看了唐少棠良久方才道:“餓了,賞個臉陪我吃頓便飯?”
“……”
唐少棠見阮欞久不想提,也不追問,隻點頭應允。
他們之間總有許多心照不宣的避諱,誰都不曾主動提,誰都不敢主動越界。這條看不見的界限既讓人心安,也讓人心寒。
阮欞久徑自走了幾步,又回頭道:“路上順便和你說說,我以前的事情,還有……無壽閣的一點瑣事。”
關於他還記得一些人,一些事。
阮欞,十文,阿月,喬韞石……
一些他從來沒與人提及,也不曾想過會與人說起的往事。
他想越過那條涇渭分明的界限,與人並肩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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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胡言亂語小劇場:
阿九:我想和你分享一些關於我自己的秘密。
唐少棠:!!(期待)
阿九:都是一些讀者已經知道但你不知道的事。
唐少棠:……
阿九:把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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