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車子離開市區已經有小半個小時,陳宇自嘲一笑,終於下定決心,立即一腳油門下去,他這輛租來的寶馬,頓時提速向前衝去,很快就追上前麵那輛紅色福特越野車。

下一秒,“嘭……”一聲響,他駕駛的寶馬撞上福特越野的屁股。

很明顯,他是故意的。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麽做。

20年後的自己發來的那份死亡名單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如果這麽多人,他陳宇都是在這些人遇險即將死亡的時候,再施以援手,救他們性命,那要不了多久,他這頻頻救人性命的事跡,估計就要被有心人注意到。

比如警方。

到時候,別人怎麽看他?

他走到哪兒,哪兒就很容易出現有人倒大黴,麵臨死亡危機,這會讓人聯想到什麽?

瘟神?

救人性命,本來是一件好事,但如果救著救著,就被人冠以“瘟神”的稱號,他的心情還能美麗嗎?

要是因此而導致人人都下意識遠離他,他的人緣關係還怎麽處?公司還怎麽開?

所以,他最近幾個月救人,多數都是選擇在危機降臨之前出手。

就像此時,他將前麵這輛福特越野車撞了,這輛越野車就停下了,車門打開,車上的一家老小全下來了。

一家老小先是一臉鬱悶地走到車尾,看了看自家愛車的慘狀,然後就紛紛指責陳宇。

讓他賠!

一點修車費而已,陳宇不在意。

早在他決定提前追尾這輛車的時候,就有了賠錢的心理準備。

但為了多拖延這一家人繼續上路的時間,他故意跟他們扯皮了幾分鍾,才貌似無奈地賠了一千塊錢修車費。

他相信自己耽誤這一家人幾分鍾,應該能讓他們的命運發生改變,接下來他們應該不會把車子開進魚塘裏,而導致全家身亡。

不過,他依然有些不放心,賠完錢,他又開著車繼續遠遠地跟在這輛福特越野車後麵,跟了二十多分鍾,見果然沒有狀況發生,他才將車子掉頭,開回市區。

把租來的車還回去的時候,免不了又要賠一筆修車費。

好在這點錢,對現在的他來說,都是毛毛雨,無所謂。

老實說,像這樣貼錢救人的事,做起來多少有點鬱悶。

明明救了人命,卻不僅收獲不到對方的感謝,還要賠錢給對方,這樣的救人方式,也是沒誰了。

但讓他明知道有人要在某時某地死亡,卻不去救人,他良心上又過不去。

再說了,20年後的自己發來的那份死亡名單上的人,可都是醫學方麵的人才。

他陳宇每多救一個這樣的人,就等於間接救了更多的人。

——就當是我陳宇對社會的回饋吧!

賠完租車店的修車費,從租車店出來的時候,陳宇麵帶自嘲的笑容,在心裏如此安慰自己。

人,已經救完了,他難得來一次蓉城,自然不想馬上就回去。

想了想,他找了一個公交車站台,隨便上了一輛公交車,車內的人不少,他暫時沒有座位,隻能扶著車裏的欄杆,站在車裏,身子隨著車身的晃**而不斷搖擺。

像一株海草。

站在公交車裏,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沿途的街景,這是他選擇的遊覽蓉城的一個方式。

他沒有注意到坐在車廂後麵一個座位上的方永晴。

方永晴卻在他剛剛上車的時候,就注意到他。

即將17歲的方永晴,這次是和媽媽、小姨一起來蓉城遊玩,她的家境優渥,她媽媽幾乎每年都會在她假期的時候,帶她去某某地方遊玩,既是幫她放鬆一個學期的學習壓力,也是為了幫她開闊眼界。

此時她就坐在媽媽旁邊,媽媽正在跟她小姨在聊著這一路的見聞。

她們的注意力都不在方永晴身上。

而方永晴的目光,自從陳宇上車後,就一直沒有離開陳宇。

她認出了陳宇,實在是陳宇給她留下的印象或者說陰影,太深刻了。

她最近半年一直忘不了暑假的時候,她在去魔都的列車上,對陳宇“一見鍾情”。

那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一見鍾情的感覺。

明明是第一次看見他,她腦中卻忍不住浮想聯翩,不僅幻想出自己穿著潔白的婚紗嫁給他的畫麵,甚至就連他倆生的孩子叫什麽名字,她當時都想好了。

不僅如此,她那天在列車上睡著之後,竟然又夢見這個人。

夢見自己與他過著幸福的生活,夢見他換著花樣地給她做各種美味佳肴。

她承認自己幻想和夢見的那些畫麵,都是很美好的。

所以那天在列車到達魔都站,他們都即將下車的時候,她忍不住主動跟他搭訕,找他要聯係方式。

結果?

她竟然被拒絕了。

當時她羞愧得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太丟人了!

不僅丟人,對她從小到大積累的自信,也是莫大的打擊。

她一向覺得自己很不錯,不僅長得漂亮,學習成績也好,家境也比大部分同學都強。

平時在學校裏,從小學開始,就經常有男生跟她表白,或者寫情書什麽的。

她原以為等有一天,自己遇上一個喜歡的男生的時候,隻要她願意主動,就肯定能和對方在一起。

她做夢都沒料到自己第一次克服身為女生的矜持,第一次主動出擊,就被拒了。

這樣的經曆,對她來說,實在是有些不堪回首。

經過最近半年的調整,她的心態才好了一些。

她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自己會漸漸淡忘那個可惡的家夥。

卻不料她今天在這樣一輛普普通通的公交車上,竟然再次偶遇那家夥。

此時,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幾米外的陳宇,她心情很複雜。

暑假的時候,她和他在去魔都的列車上偶遇,現在寒假了,她和他竟然又能在蓉城的公交車上重逢,這是怎樣的孽緣?

老天爺是不是在玩我?

還是說……這是月老給我的提示?暗示我跟他真的有緣,讓我再主動一次?

即將17歲的方永晴,腦中亂糟糟的,各種念頭紛至遝來。

她想罵老天,卻不好意思罵出口。

她想去陳宇身旁,再跟他搭訕一次,也因為不好意思,而一直坐著沒動。

別說這車上有好多人,隻說坐在她旁邊的媽媽和小姨,就讓她不好意思去找一個陌生男人搭訕。

時間流逝,這輛公交車不時在路邊的一個個公交站台停車、又發車,車上的人上上下下。

心情複雜的方永晴有時候,希望那家夥能盡快下車,別再搞她的心態。

有時候,又希望他能晚一點下車,她還想再多看他一會兒。

大概半個小時後,公交車再次在路邊的一個站台停下,她身旁的媽媽、小姨忽然先後起身,媽媽還回頭喊了她一聲,“永晴!下車了,到地方了,你愣什麽呢?快點下車!”

方永晴如夢初醒,下意識連忙起身,跟著媽媽和小姨下了車。

下車後,站在公交站台上,她的目光還是忍不住看向車裏的陳宇。

她看見陳宇走到車廂後麵,在她剛剛坐過的位置坐了下來。

——難道我和他的緣份,就是坐過同一個座位的緣份嗎?

公交車站台上,方永晴目光複雜。

從始至終,陳宇都沒有注意到她。

……

緣份這東西,有時候確實很難說得清。

這天晚上,吃過晚飯的陳宇,打了一輛出租車,回到他這兩天下榻的香格裏拉酒店。

來到電梯間等電梯的時候,忽然瞥見身旁一個姑娘有些眼熟。

而他看見這姑娘的時候,姑娘也正好看見他。

陳宇還在皺眉回憶自己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姑娘?方永晴看著他的臉,已經愣住了。

天底下有這麽巧的事嗎?

又跟這家夥偶遇了?

今天上午在公交車上,偶遇他也就算了,這都晚上了,也能在這酒店電梯間與他偶遇?

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麽孽?要讓我不斷和他偶遇?

難道這輩子我注定要栽在他手裏嗎?

方永晴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陳宇皺眉想了一會,還是沒想起自己什麽時候見過這姑娘。

“叮……”

電梯門打開了,裏麵的乘客一湧而出,等這些人都出了電梯,陳宇和方永晴一前一後走進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上。

電梯裏,陳宇瞥了眼身旁的方永晴,想了想,還是給了一個禮貌的笑容,並微微點頭致意。

他懷疑自己以前真的見過這姑娘,特別是他發現這姑娘也頻頻瞥他的時候,他心裏就更懷疑了。

但他又確實記不起自己在什麽地方見過她,所以,出於禮貌,他選擇給她一個笑容,加點頭致意。

方永晴見他對自己笑,還對自己點頭,就以為他也認出了自己。

她心裏不受控製地微微一喜。

陳宇隨手按了下5樓按鍵,方永晴按下6樓的按鍵。

電梯緩緩上升。

方永晴想了想,還是忍不住主動打招呼:“好巧呀,咱們又見麵了,你也是來這裏旅遊的嗎?”

破案了!她果然認識我。

陳宇腦中閃過這個念頭,雖然他還是記不起自己在什麽時候見過她,但她都用這種老友重逢的語氣說話了,他也就不好問她的名字了,他笑了笑,“是啊!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你這次打算在這邊玩幾天呀?”

方永晴又問。

她的聲音很輕,主動跟他搭訕,她心裏還是羞澀的,此時她本來白皙的臉頰,早已爬上紅暈。

兩隻纖纖玉手,也在小腹位置捏在一起。

“再玩兩天吧!你呢?”

陳宇微笑回答。

方永晴輕輕咬了咬嘴唇,“我也要再玩兩天,對了,你是哪兒人呀?我是鐵城的。”

嗯?

她還不知道我是哪裏人?

鐵城的?

陳宇有點詫異了,因為方永晴的話,讓他覺得她好像跟他並不熟,不過,鐵城這兩個字一入耳,則讓他心頭一動。

他記得20年後的自己,曾經經曆的一個時空,就是在鐵城礦業司當官。

這姑娘也是鐵城的?

這麽巧嗎?

難道我這輩子和鐵城很有緣?

陳宇目光微微閃了一下,笑道:“我是徽州府的,沒想到咱倆還是老鄉呢!幸會!”

徽州府和鐵城當然不是同一座城市,卻屬於同一個省。

眼下他倆都在川省的土地上,按省來劃分的話,他倆自然也能算是老鄉。

“幸會!”

方永晴輕聲回了兩個字。

這一刻,她更相信他倆有緣份了,否則他們倆個徽省人,怎會這麽巧,在數千裏之外的川省再次偶遇?

她腦中立時閃過一句老話——千裏姻緣一線牽。

想想還挺浪漫的。

“叮……”

就在這時,5樓到了,電梯門緩緩打開,眼看著陳宇就要走出電梯的時候,方永晴心裏一急,忍不住喊道:“等等!等一下!”

陳宇訝然回頭,“有什麽事嗎?”

方永晴又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氣遞上手中的白色蘋果手機,“這、這次能把你聯係方式給我了嗎?”

她既期待又羞澀地看著他。

陳宇愣了愣,終於記起自己是在什麽時候見過她了。

暑假去魔都的火車上!

說起來,那次的經曆也給他留下不淺的印象,因為那是他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被女孩子主動要聯係方式。

而且,那天找他要聯係方式的小姑娘還挺漂亮。

他記得這件事,隻是已經記不清那姑娘長什麽樣了,因此他剛才見到方永晴,雖然覺得她眼熟,卻怎麽也記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見過她。

直到剛剛,她說“這次能把你聯係方式給我了嗎?”,他才突然記起她就是暑假時候,在那趟去魔都的列車上,找他要聯係方式的小姑娘。

還真的挺有緣。

論緣份,他也覺得不能再拒絕她了,反正也就是個聯係方式而已。

微微遲疑,他笑著接過她遞來的手機,把自己的手機號輸入她手機中,把手機遞回給她的時候,他說:“很高興認識你,我姓陳,陳宇!宇宙的宇。”

方永晴眼裏已經有驚喜之色。

她這次竟然真的要到了他的聯係方式。

這一刻,她更相信自己和他的緣份了。

“我、我叫方永晴,方圓的方、永遠的永、晴天的晴。”

永遠晴天?

不怕幹旱嗎?

陳宇腦中冒出這個念頭,忍不住失笑,他走出電梯,對她擺擺手,“再見!”

“再見!”

方永晴不舍地揮揮手,電梯門在她不舍的注視下,緩緩合上。

於陳宇而言,這隻是一次有趣的偶遇。

之所以給方永晴他的手機號碼,也不過是覺得他倆能兩次偶遇,確實有緣,以及她兩次跟他要聯係方式,如果他這次再拒絕的話,對這姑娘有點殘忍。

實際上,他對方永晴並沒有多大的興趣。

因為他現在有湯虹潔。

湯虹潔也很漂亮,氣質也好,既是水木大學的高材生,還有一身很不錯的八卦掌功夫。

絕對算得上才貌雙全。

而且,湯虹潔比他大3歲,已經習慣和湯虹潔相處的他,對十六七歲的方永晴,真的沒多大興趣。

但對方永晴而言,本來已經淡忘他的她,因為今天的兩次偶遇,再加上剛剛又成功要到他的手機號碼。

此時此刻,她一個人站在電梯裏,看著他剛剛輸進她手機中的號碼,她滿臉都是喜悅之色,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在放光。

正是情竇初開年紀的她,已經在憧憬愛情。

……

回到房間的陳宇,打開行李箱,拿出換洗衣物,進了洗浴間,等他洗澡出來,放鬆地靠在床頭,拿起手機,忽然看見一條未讀短信。

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

他點開短信——“陳宇你好,我是方永晴,咱們剛剛在電梯裏見過的,我對你很感興趣,咱倆能交個朋友嗎?”

陳宇失笑,暗歎這姑娘還真挺大膽,看她的樣子和氣質,也不像是沒人追的姑娘,竟然主動跟我這個陌生人發這樣的短信。

我真有這麽帥嗎?

他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隨即再次失笑。

想了想,他回道:“咱們已經是朋友了。”

樓上,某房間的陽台上,趴在欄杆上,似乎正在欣賞蓉城夜景的方永晴,感覺到手裏的手機振動,臉上一喜,連忙看向手機屏幕。

看完陳宇的回複,她亮晶晶的雙眼眨了眨,連忙回複:“是嘛!那太好了,對了,我在讀高二,你呢?”

樓下。

陳宇的房間。

收到方永晴的回複,陳宇正要回複的時候,他手機忽然又“叮咚”響了一聲。

有人給他發微信消息了。

他點開微信,發現是湯虹潔發來的一條語音。

“你還在蓉城嗎?今天又去哪些地方玩了?”

點開她的語音,聽完她的問題,陳宇哪裏還有心思回複方永晴?

話說,放假一個多星期了,他這幾天還真挺想湯虹潔。

畢竟他這血氣方剛的年紀,在已經嚐過女人滋味的情況下,這麽長時間都隻能忍著,確實有點憋得慌。

“嗯,對!還在蓉城呢,今天去哪些地方玩了?我想想啊,今天我是乘公交車逛的,中途換乘了兩次公交車,差不多大半個蓉城,都走馬觀花似的,看了一遍吧!晚上是在一個美食街吃的東西,別的都還好,就是這裏的菜有點太辣了,我現在嚴重懷疑這裏的人,長期吃那麽辣,是不是人人都有痔瘡,嘿嘿……”

他這裏和湯虹潔你一條、我一條地聊得開心。

樓上陽台上的方永晴,卻左等不來他的短信,右也等不來他的短信,漸漸的,她的神色就透著一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