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言笑著站起來,向大門的方向走:
“您來了?我去給您點杯喝的,也要紮啤嗎?”
“坐下。”
鄧雪峰的聲音非常輕,坐在他對麵的彭一偉和葛曼隻看到了嘴動,但樂言卻一屁股坐了下來。
樂言把麵前的無酒精莫吉托推到鄧雪峰手邊,溫聲細語的說:
“那您先喝我的,我一口沒動。”
鄧雪峰拿起彭一偉麵前的紮啤又喝了一口,斜眼看著樂言,用冰冷至極的語氣說:
“說吧。”
你要給我解釋的東西太多了。
這個時間,你不是應該在京都上課嗎?為什麽會在獅城?
彭一偉下樓是來見你?你們一直在聯係?
還有你說要拿捏我是幾個意思?誰給你的勇氣??
彭一偉笑眯眯的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你們聊,你們聊,我去買杯喝的,活動下身子。”
樂言沒跑成.彭一偉先跑了。
此地不宜久留。
既然樂言有九成五的把握把鄧雪峰拿下,他就放心了。
被鄧雪峰鬧的,落地後什麽都沒幹,光練嘴皮子了。
現在樂言來了,彭一偉也該開啟度假模式了。
葛曼也站起來戴上墨鏡:
“來三天了還沒遊泳,趁著天亮,我去泳池那邊轉轉。”
彭一偉和鄧雪峰兩個人一見麵就天雷勾地火,誰都容不下誰,她怕倆人真打起來,哪裏都不敢去,時刻看著才放心。
現在樂言來了,讓樂言看著吧.葛曼也要去度假了。
兩個電燈泡離開後,樂言尷尬的笑了兩聲,開口問:
“你想先聽哪段?”
鄧雪峰雙眼如炬,死死盯著他問:
“你們在聊合作嗎?”
你們,指的是樂言和彭一偉。
這是他最關心的事。
鄧雪峰來獅城的目的就是截胡這次合作,沒想到一個沒看住,這倆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勾搭上了。
聊到什麽程度了?
還有回旋的餘地嗎?
說說吧.
樂言也是剛到不久,甩開粉圍堵太費時間,剛和彭一偉、葛曼見麵,口號還沒喊完鄧雪峰就出現了。
除了知道彭一偉的目的是讓鄧雪峰複出外,樂言不知道任何信息.至於鄧雪峰嘴裏說的‘合作’,他更是完全不知道情況。
不過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確實能拿捏住鄧雪峰。
“確實在聊下個合作。”樂言心中已有妙計。
鄧雪峰強壓著心中的怒火,平靜的對樂言說:
“你這個年紀,應該多去嚐試和不同的導演合作,這樣更利於你成長。”
全世界都可以知道鄧雪峰視樂言為珍寶,惟獨樂言不能知道。
每次鄧雪峰和樂言交談,中間都會隔著一層紗,一層名為‘保護’和‘關心’的薄紗。
明明是擔心和彭一偉合作對樂言的成長不利,卻偏偏要找其他的理由說出口。
樂言聳了聳肩:
“彭導的高難度式工作模式也能快速成長啊,強度大,成長快,我覺得挺好。”
鄧雪峰的臉馬上垮下來,皺著眉毛強調:
“拔苗助長是不可取的。”
樂言笑嘻嘻的說:
“可您也是用‘拔苗助長’的方式培訓我的啊。”
無數個夜晚,我與你在學校昏暗角落一起幹的齷齪事,是屬於我這個年紀該幹的嗎?
那不是拔苗助長?
要不是我前一陣子籌備專輯太忙,身子太過疲乏,你還不肯放過我呢!
前天你還在問我哪天晚上有時間。
忘了?
鄧雪峰被樂言說的一陣啞然,他換了一個遊說方向:
“彭一偉這個人身上有非常多不好的毛病,比如拍攝檔期不穩定,說2個月實際4個月還扣著你不讓走等.你還是學生,怎麽能進這種劇組?”
樂言喝了一口水,無所畏懼的說:
“曼姐會幫我解決這些問題的。”
葛曼和彭一偉是捆綁的關係。
彭一偉確定劇本第一個問的人就是葛曼,隻要人物沒有太大問題,葛曼都會參演。
所以說,如果和彭一偉合作,那就一定會和葛曼同劇組。
“葛曼隻是個演員,她能決定什麽啊?”鄧雪峰五官扭曲的問。
樂言天真無邪的回:
“曼姐說幫我解決就會幫我解決,因為她對我是真的好,我能和彭導合作就是她牽線搭橋的她是我的恩人,我不能過河拆橋。”
鄧雪峰氣的雙眼通紅。
你究竟知不知道誰是對你最好的人?!
白眼狼!
髒話已經到嘴邊,但硬生生被他咽下去了。
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
樂言現在好像是被兩個女人爭搶的香餑餑。
彭一偉那邊劈著一字馬,搔首弄姿的給樂言灌迷魂湯,來吧來吧,快進來我這裏吧。
鄧雪峰這邊如果還使用棍棒式教育應對,會把樂言嚇進去的。
鄧雪峰突然軟下來,難得的露出了一絲鐵漢柔情:
“我不喜歡彭一偉。”
樂言八卦的問:
“為什麽?”
他隻知道鄧雪峰不喜歡彭一偉,為什麽不喜歡他並不知情。
鄧雪峰木訥的看著窗外的熱帶風景,首次說出了自己的過往:
“彭一偉這人身上有種奇怪的魔力,討厭他的時候恨不得把他掐死,喜歡他的時候.又恨不得天天跟他黏在一起,有幾年他的每部電影裏都有我,我也被很多人稱作是彭一偉的禦用男一。”
“我們有同樣的高審美,同樣的高要求,同樣的精益求精,我們都願意為一個鏡頭磨十幾次、幾十次沒有任何怨言,更難得的是我們倆也都有清高這個壞毛病.我以為我找到了這輩子難得的知音,但是很遺憾,因為我們的職業和身份不同,過於相似的工作習慣反而會使我們這輩子很難成為朋友。”
鄧雪峰的表情變得舒緩且寧靜:
“彭一偉設置困難也好,一個鏡頭拍幾十次也罷,目的是追求鏡頭美學,一旦牽扯到美學就沒有對與錯之分,隻有好看、不好看或者特別好看.但演員完成有困難的角色,或者重複拍攝的根本目的,是為了表達得更好、更準確,也就說我們需要反饋.當演員經曆大量重複拍攝,但導演不給評價卻讓你繼續挖掘潛力時,很容易進入到不知道‘對錯’的迷茫狀態中。”
鄧雪峰扭頭看向樂言,無比認真的說:
“演員不知道自己演的是對是錯相當於不知道如何演戲,而在彭一偉的劇組,為了達成他要的鏡頭美學,演員早晚有一天會進入到這種狀態。”
擔心人物太複雜,超過樂言的能力,隻是第一層困難。
跨過了人物這關,彭一偉的劇組還有無數道關卡等著樂言去闖
鄧雪峰怎麽會舍得讓樂言一步步犯險呢?
樂言細細品味了幾秒鄧雪峰話裏的意思,反問道:
“既然這麽危險,曼姐為什麽還一直參與?”
鄧雪峰歎了一口氣:
“葛曼的實力早已經過了需要外界反饋的階段,她不需要外界告訴她每個反應、每個動作對或者不對,她自己清楚對錯。”
樂言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隻有像曼姐那樣牛逼的演員,才適合跟彭導合作?”
鄧雪峰見樂言聽進去了,欣慰的點點頭:
“沒錯,你和葛曼中間還隔著十萬八千裏,所以你先提升自己吧別著急和彭一偉合作。”
上一次合作,鄧雪峰知道情況晚,樂言已經和劇組簽合同了,白紙黑字,鄧雪峰什麽都做不了。
但這次,看樣子隻是接觸階段,鄧雪峰必須把樂言攔下來。
樂言也點點頭,好奇的問:
“所以您的演技沒有曼姐強?”
聽鄧雪峰的意思,他也進入過不會演戲的迷茫期,但是葛曼沒有這不就是沒有葛曼厲害的意思嗎?
剛剛樂言說葛曼對他好的話已經讓鄧雪峰吃醋了,這會又說他演技也不如葛曼,這怎麽能忍?
“你問問葛曼,她敢說這話嗎?”鄧雪峰強勢反問。
樂言笑著說:
“她肯定不敢啊,這麽低情商的話誰會說?但媒體都說她的實力是華國頂尖的。”
鄧雪峰胡子都氣歪了:
“媒體懂個屁!”
樂言繼續戳鄧雪峰肺管子:
“她是大滿貫影後,拿獎無數,獎項總不會.”
樂言沒敢說完。
後麵的話你自己品吧。
鄧雪峰狠狠拍了下桌子:
“膚淺!”
“你也拿個獎我就相信你.”樂言使用激將法。
鄧雪峰此時也顧不上戰術了,打直球問:
“我就問你,我不讓你和彭一偉合作,你聽不聽?”
樂言猶猶豫豫的說:
“但是——”
鄧雪峰猛的站起來,甩袖而去。
錯付了.
我和你的情誼,比不過彭一偉?
樂言追著他出去:
“您聽我說完啊!”
鄧雪峰用生人勿近的語氣說:
“該說的我說完了,你如何決定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鬧。真正的失望,也不是淚流滿麵。
而是不再主動,不再談心。
我的話,你平淡冷漠。
你的事,我不再過問。
見鄧雪峰這是生了絕頂大氣,樂言拉住他解釋:
“我根本就沒和彭導聊過下次合作。”
差不多了,不能再逗了。
再逗真的哄不好了.
鄧雪峰沒有停下,但腳下的步伐慢了些:
“那你們在這見麵聊什麽?”
樂言一路小跑追著他:
“彭導想讓我勸您複出。”
鄧雪峰的麵色肉眼可見的柔和了下來,但聲音依舊冰冷:
“你要幫他?”
實際上,他心裏已經樂開花了。
不管怎麽樣,樂言沒有和彭一偉合作上!
天大的好消息!
樂言瘋狂搖頭:
“怎麽可能?我肯定跟您一心啊,我是過來套話的,看看他要使用什麽招式,好給您通風報信。”
樂言的舉止態度變化太過迅速,整的鄧雪峰這小心髒跟坐過山車似的。
剛剛還在為他白眼狼不聽話的行為生氣,這又突然舔起來了。
突如而來的好消息和樂言的討好,讓鄧雪峰的嘴角控製不住向上揚起。
樂言與鄧雪峰並肩而行,也開始說起了知心話:
“上次跟彭導合作是曼姐介紹,人家看得起我,給我介紹這麽好的團隊,我肯定不能拒絕是不是?但是您跟我說完這些之後,我肯定不會再和彭導合作了。”
先是站隊,而後馬上劃清界限。
這一係列動作,全都撞擊到和彭一偉罵了一天,一點優勢沒拿到的鄧雪峰的興奮點上。
沒白疼你小子!
鄧雪峰放慢腳步,語氣也輕快了起來:
“你能這樣想最好。”
樂言瞟了兩眼鄧雪峰的臉,發現他紅光滿麵,一臉喜色,笑嗬嗬的繼續說:
“剛剛的一切都是誤會,誤會解開後,咱師徒倆的關係更好了,好到我覺得您不是我的老師更像是父親,今天這件事告訴我,咱爺倆沒事就得多聊,多促進感情。”
實話實說,鄧雪峰也沒有完全把樂言當學生看。
哪個老師無償加班教學生畢生絕學的?還是傾囊相授
樂言在他心裏地位,確實像是半個兒子。
他快五十了還沒結婚,這輩子有兒子的概率也很低了。
這樣看.是不是有人給他送終了?
鄧雪峰的笑容終於如花朵般完全綻放開來:
“想要拿獎,可以選擇的導演多的是,我給你介紹。”
樂言嘿嘿笑了兩聲:
“咱爺倆都這關係了,這假就給我多批幾天唄?”
酒店泳池邊。
葛曼和彭一偉手中各拿著一杯酒,盯著酒吧方向。
“行不行啊?我還是去看看吧.”葛曼幾次想過去看看,都被彭一偉攔下。
她真的坐不住了,必須過去看看才能安心。
“你別去破壞他們的氣氛。”
彭一偉的小圓眼鏡外罩了一副墨鏡,樣子有點滑稽。
“我怕老鄧真的把樂言打了或者罵了.”
每次葛曼見畢夏,都會問問她在學校裏的情況。
在畢夏嘴中,鄧雪峰對學生沒有任何民主和民權可言,專橫跋扈,獨斷專行。
樂言被鄧雪峰打罵肯定不會還手這怎麽能讓他放心?
彭一偉語氣輕快的勸她:
“打也好,罵也好,都是人家的手段,你別去添亂。”
葛曼擔憂的問彭一偉:
“你就那麽相信樂言能讓老鄧複出?”
實際上,代號為【鄧雪峰複出】的行動他們不知秘密策劃過多少次,又悄無聲息的開展過多少次.除了讓鄧雪峰警惕性更高外,我方沒有得到任何實際性的進展。
這次行動隻有樂言同誌一人參與,沒有任何其他配合人員,難度實在太大了。
尤其樂言同誌是個新同誌,很難不讓老麻雀葛曼擔心。
彭一偉搖晃著酒杯說:
“目前看來,這是希望最大的一次。”
“為什麽?”葛曼刨根問底。
“鄧雪峰身上最大的毛病就是外麵那層厚厚的殼和滿身的刺,有人接近,他會馬上進入防禦狀態並隨時準備攻擊總而言之就是他這人很討厭,而樂言是到目前為止,我見過唯一能走近鄧雪峰的人——”
“我覺得你算錯了”葛曼打斷了他的話。
“算錯了?”彭一偉睜開眼問,“我怎麽可能算錯。”
下一秒。
一道殘影唰的一下從彭一偉和葛曼中間穿過,吹掉了葛曼頭頂上的遮陽帽。
風中有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
“敵人太過頑強,我先戰術性撤退。”
又過了幾秒。
鄧雪峰舉著啤酒瓶子出現在葛、彭二人麵前:
“他跑哪兒去了?”
兩人同時搖頭:
“誰啊?不知道。”
大滿貫影後葛曼用精湛的眼神給彭一偉發電報:
“我就說樂言自己不行!你看看給孩子嚇得.”
彭一偉身為知名大導演,眼睛也是會說話的,就是沒有葛曼說的那麽利索和清晰:
“他的.不可能的失敗的幹活啊?”
葛曼瞪了他一眼:
“都怪你出的餿主意,現在樂言跑了,鄧雪峰拿著酒瓶子來肯定要砸你,你自求多福吧!”
彭一偉瞪大眼睛回:
“巴嘎!!”
就在彭一偉想要隨樂言後塵,戰術性撤退之時,鄧雪峰拿著酒瓶子坐到葛曼身邊,把腿舒服的翹起來問:
“晚上的米其林餐廳是吃什麽的?”
“啊?”
“哈??”
兩個啞巴驚的會說話了。
一個小時後。
鄧雪峰與彭一偉、葛曼和鮑斌同車,出去覓食。
“雪峰什麽時候走?”這輛車上隻有鮑斌敢與鄧雪峰對話。
葛曼弄不明白鄧雪峰性格大變的原因,想要再觀察觀察。
彭一偉怕鄧雪峰有詐,不敢言語。
鄧雪峰低頭鼓弄手機:
“後天走。”
鮑斌很是意外。
你居然要待這麽多天?
但這話他不好意思直接說出口,隻能委婉的問:
“還有事要辦?”
鄧雪峰點點頭:
“有幾個好多年沒見的朋友也來了獅城,機會難得,見一見。”
彭一偉和葛曼不敢置信的互看了眼。
天呢
鄧雪峰會社交了?
突然,車子來了一個急刹。
司機在前麵小聲抱怨:
“怎麽有這麽多人在酒店門口聚集啊?”
車上的幾個人循聲望去,發現車外全都是人,目測有幾百。
而且神奇的是,他們居然在那些人的手上看到了熟悉的文字燈牌。
“怎麽是樂言的粉絲在這裏聚集?”葛曼皺著眉毛問。
彭一偉咂舌的搖頭:
“跟著他過來的吧,那小子溜了,粉絲們沒發現我的乖乖,在國外也來了這麽多粉絲?”
讓近年活躍在娛樂圈的葛曼和彭一偉都驚歎連連的場景,看到鄧雪峰的眼睛裏更加的吃驚和意外了。
鄧雪峰從來見過這麽多瘋狂的粉絲.他的概念還停留在五六年前,演員靠演技征服觀眾的年代,而流量藝人是這幾年的新興生態。
樂言居然被這麽多人追逐?
那他一定也扛著與之對應的壓力吧?
稍不注意,就會丟失掉這大好的前景
這場景象讓鄧雪峰想起樂言曾經說過的一段話——“學生肯定應該在學校裏認認真真的打基礎學知識,但這個圈子太殘酷了,我們錯過了一個機會很可能之後再也沒有下一個機會.這逼著我們必須抓住每一個機會,一個都不能落下。”
當時鄧雪峰聽到這套言論,對此嗤之以鼻。
而現在嘛
“外麵的世界真的變了。”鄧雪峰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