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

“大風起兮雲飛揚——”

湯師爺正念詩呢,周圍突然出現激烈的槍聲。

縣長夫人和湯師爺還沒起身,馬邦德已經靈活的鑽到桌子底下,隻留一個高高翹起的屁股在桌布外麵。

台下觀眾一陣大笑。

頭鑽到桌子底下的馬邦德似乎知道觀眾們笑的是他,伸出手用馬褂下擺‘禮貌’的蓋住了自己的屁股。

台下笑聲更大了。

經季學禮提醒,葉新純才知道這個帶著‘笑點’的男人居然是樂言演的

這可太讓她吃驚了。

不隻是妝造讓人認不出來,連嗓音和言談舉止都沒有任何樂言的樣子。

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多年的葉新純深知隻有非常專業的演員,才能讓人物看不出任何本人的影子。

而且喜劇是所有內容類型中最難演繹的形態,隻靠演技是不夠的,還需要極強的感染力,換而言之就是‘觀眾緣’。

很顯然,樂言的觀眾緣很好。

怎麽沒有人跟她說過樂言還有喜劇天賦呢?

還有什麽是他不會的?

葉新純此時的心情相當好,再加上樂言極富感染力的表演,她的笑聲是周圍觀眾中最大的。

見老板笑得那麽開心,一眾巨星娛樂的高層們也跟著陪笑。

很快巨星娛樂這一片就成了場子裏最熱鬧的地方。

就連同排的葛曼都一邊笑一邊向巨星的方向看。

好配合的觀眾啊,哪裏請的?

她神色突然一驚。

在那個方向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麵孔。

她不認識葉新純,但她見過田妮,也見過巨星其他幾個領導。

都是巨星的人嗎?

不過一想也很正常。

她能來看畢夏。

巨星的人當然也能來看樂言。

隻是這個出席規模有點高.全是領導層。

由此可見巨星很重視樂言,想要讓畢夏和樂言合作也許沒有想象中那麽容易。

葛曼把注意力再次放到舞台上。

從現在開始,她要用最專業的眼光審視台上的樂言。

這個年輕人值不值得她大費周章去爭搶?

孫思浩不隻心機的穿了黑色衣服,他還帶了墨鏡和帽子。

可以說他是台上除了樂言外,在妝造方麵下功夫第二大的人。

因為臉上的裝飾物很多,又是帽子,又是墨鏡,還有胡子,再加上和其他同學區隔開了衣服顏色,他在舞台上也很抓人眼球。

看到台下觀眾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孫思浩的勁頭兒更大了。

本該在舞台左側走劇情的他,擅自走到舞台最中間念台詞。

這就導致其他幾個麻子也得跟著他換地方,他們不能隔著二裏地說話吧?

之前的設計是幾個麻子在左側,右側是桌子和樂言幾個人,這樣舞台看起來是對稱且較為舒適的。

可麻匪都擠到中間後,整個舞台就偏了。

左側空落落的,中間非常擁擠。

台下的老師們拿出紙筆,在小本本上記下第一句點評。

“孫思浩走位錯誤。”

這樣寫的老師已經算溫柔的了。

在鄧雪峰的本上,寫著一行猩紅大字:

“孫思浩走位錯誤導致舞台事故,扣10分。”

孫思浩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小聰明讓他上了鄧雪峰的‘生死薄’,依然沉浸在全場焦點的喜悅中。

此招雖險,但勝算卻大!

他天真的以為這個‘焦點身份’會一直持續到這幕結束,沒想到這個美夢在樂言從桌子底下出來後徹底破碎了。

張麻子等人耀武揚威的走完一個小過場,把藏在桌子底下的馬邦德揪出來。

馬邦德剛一麵向觀眾,台下就爆發出瘋了一樣的笑聲。

他原本順溜的頭發淩亂的貼在臉上,很像是剛剛經曆過一場大戰的花姑娘。

馬德雙手抱頭蜷縮到一起,一邊向後蹬腿一邊帶著哭腔喊:

“好漢饒命呐!”

在樂言的係統裏,不止一個技能和狀態卡加強過肢體能力。

例如技能【解放天性】,讓他做動作時更加大膽,大開大合非常舒展。

狀態卡【古怪刁鑽】可以輕易做出很多高難度動作,甚至連舞蹈都可以輕鬆駕禦。

而經過這幾天的測試和身體反饋,樂言發現最新提升的【肢體語言】技能和前麵兩者有著明顯的區分。

【肢體語言】簡單解釋,就是他的身體也會說話了。

馬邦德膽小怕死,於是聽到槍聲用最快的速度鑽到桌子底下。

被麻匪發現,他的抱頭和蹬腿也是在用身體說——別殺我!

現在樂言身上似乎長了兩張嘴。

一張用來念台詞,另一張就是他的全部身體。

台詞和身體表達內容是一致且互相輔助的。

有了這兩層表達,台下觀眾在短短的幾分鍾內就對馬邦德這個人物有了簡單的了解——一個惜命、怕死的樂子人。

馬邦德披頭散發的模樣、誇張的表演方式讓觀眾們笑不活了。

連一直替樂言揪著心的李亦然都控製不住跟著觀眾們笑出聲來。

她也很了解樂言,樂言現在的狀態很鬆弛,絲毫看不出緊張。

一個緊張的人是無法把台下幾千名觀眾逗笑的。

看到這裏她終於放心下來,慢慢進入到故事裏去。

不過一個新的擔憂出現了。

那個穿黑衣服的麻匪似乎也有兩把刷子.樂言能保持住這個風頭嗎?

發現觀眾的情緒跟著樂言的表演節奏走後,孫思浩有一刹那的失神。

我都這麽努力的搶C位了,怎麽可能還搶不過他?

於是他臨時決定再給自己加一些戲!

按照之前的設計,應該由其他麻匪控製馬邦德,張麻子隻負責問話。

但為了把眼球抓回來,孫思浩把鬧鍾放到馬邦德身邊後,又上手揪住了馬邦德的衣服領子:

“錢在哪兒?說出來,鬧鍾響前說不出來,腦袋搬家。”

孫思浩的這一臨時改動,再次把舞台設計打亂了。

其他麻匪控製馬邦德,張麻子問話,在這個構圖下每個人的臉都是麵對觀眾的。

但孫思浩揪住樂言的衣服領子,直接擋住了身後三個麻子的臉。

那三個同學為了把臉露出來,分別向左右挪動了兩步。

現在這個舞台不隻是偏台那麽簡單了,還淩亂的很。

鄧雪峰麵色冰冷的又在‘生死簿’上寫了幾個猩紅大字:

“孫思浩搶戲,再次導致舞台事故,扣10分。”

鄧雪峰心裏跟明鏡一樣。

孫思浩這樣做的目的他太清楚了!

下來我再和你算賬!!

舞台上。

聽到張麻子的威脅,馬邦德嚎啕大哭起來。

他哭的底氣十足,哭的驚天地泣鬼神,彷佛下一秒就要背過氣去。

但那哭聲突然毫無征兆的戛然而止。

就在觀眾們好奇他怎麽不哭了的時候,馬邦德用力‘呸’了一口,吐出嘴裏的頭發,繼續嚎啕大哭。

台下的觀眾又開始捧腹大笑了。

他們算是明白了,今天這場話劇啊,要當相聲看嘍

張麻子指著馬邦德說:

“哭也算時間!”

那哭聲再次戛然而止。

現場寂靜不了不過兩秒,刺耳的鬧鍾聲響起。

馬邦德又開始大叫起來。

周圍的麻匪們拿出槍指著他。

馬邦德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有錢!有錢有錢!我跟縣長進城上任,上任就有,上任就有錢!!”

這次進嘴的頭發更多了,他又停下來‘呸’了兩口。

樂言的所有表現和設計都很巧妙,這個頭發不知道讓台下笑了多少次,於是孫思浩臨時加詞:

“把頭發撩開。”

把你這破頭弄走,我看你還怎麽讓大家笑?!

馬邦德忙搖頭,驚恐的說:

“不行不行不行!你們這行的規矩我懂,看到臉我就活不成了!”

之前台下的觀眾們也很好奇,這演員為什麽不把頭發整理下呢?

原來你這小機靈鬼拿頭發當眼罩用了?!

張麻子舉起槍,指向馬邦德的腦袋:

“我數三個數,3!”

“撩撩!我撩!”

馬邦德顫抖著從頭發中間扒拉開一道小縫,隻露出兩隻眼睛,那眼睛滴溜亂轉的看了看四周。

台下的觀眾笑瘋了!

這個演員太搞笑了一個頭發而已,居然被他玩出花了?

孫思浩一聽台下觀眾笑就生氣,他開始語速飛快的說台詞,希望靠基本功搶回場子:

“順著上任就有錢往下說!”

馬德突然拉住張麻子的胳膊,一邊往舞台左側走,一邊諂媚的說:

“借一步說話!”孫思浩半天沒動,心想你拉我幹什麽?

這段就是在舞台中間說的啊!

不過樂言手上使了一個暗勁兒,直接把孫思浩拖走了。

台下。

各位老師又拿出小本子記錄:

“樂言臨時調整舞台站位,救場成功。”

剛剛的幾分鍾,台上所有同學和道具都擠在舞台右側和中間,非常不美觀,

樂言把孫思浩拉走說話,舞台左側就有人了,重新回歸平衡。

而且他非常聰明的說‘借一步說話’,意思是隻有你我過去即可,別人留在這裏不要動。

好聰明的孩子啊!

鄧雪峰眯著眼睛掃了一圈台上。

舞台左側,樂言和孫思浩在過劇情。

中間是剩下的6個麻匪。

右側是道具桌子,畢夏和躺在地上的真湯師爺。

剛剛樂言一直藏在桌子底下,偏台這件事他是出來後才發現的。

在短短的時間內,他不止表演完了自己的部分,還快速想出了合理的解決辦法.

他表現老道的像是個演過300場的話劇演員。

這就是鄧雪峰想要的效果!

有樂言在,一切情況都能慢慢修正回來。

鄧雪峰在‘生死薄’上寫下一行娟秀小字:

“樂言:形象立體豐滿,節奏準確舒服,觀眾反響極佳,第一幕兩次完美救場,表現優秀。”

第一幕雖然有很多失誤,但還好樂言努力掰了回來,沒出現什麽大問題。

上過場的同學們心情逐漸平複下來,沒有那麽緊張了。

在他們的帶動下,整個後台的氣氛也越來越好。

“都別緊張,在台上跟咱們在底下排練一樣。”

“哎呀媽呀,樂言大恩人!當時我都懵了,腦子一片空白,沒想到你真給我喂詞了!謝謝你啊!”

“千萬別看觀眾,眼睛不知道往哪兒看就看樂言,老讓人安心了!”

在一眾正向議論中,有一個人嘴裏罵罵咧咧的:

“靠頭發搶戲有什麽牛逼的?”

孫思浩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和樂言比差在哪裏。

為什麽同學們都在議論樂言,而沒有人提他孫思浩一個字呢?

思來想去隻有一個原因,就是樂言那該死的假發!

每次觀眾笑都是因為那頭發!

卑鄙小人太有心機了!

孫思浩發誓,必須在台殺一殺樂言的威風!

舞台上又走了幾幕劇情。

現在的樂言已化身為湯師爺,帶著張麻子來到鵝城,見過了黃四郎。

樂言把湯師爺身上膽小怕死的標簽坐實了,接下來他要展現湯師爺身上其他的特性。

下一幕劇情對他來說很重要,因為這裏是他為數不多可以展現性格的地方。

樂言對這一幕很重視,台下的鄧雪峰對這幕也很重視。

他對樂言的其中一個要求是,拿到名正言順的年級第一。

想要讓其他人輸的心服口服,必須靠能體現功底的高水準對手戲。

而這一幕,就是張麻子和湯師爺的雙人‘靜戲’。

孫思浩和樂言要在這一幕分出勝負了。

湯師爺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他一改之前的搞笑模樣,皺著眉毛說:

“晚啦!”

張麻子站到距離他四五米的地方,麵無表情的等待下文。

湯師爺掰著手指頭說:

“前幾任縣長把鵝城的稅收到九十年以後了,也就是他媽的三零幾幾年,咱們來錯地方了!”

張麻子摘掉帽子,放到樂言身前的桌子上:

“我倒是覺得這個地方不錯。”

湯師爺點著桌子說:

“百姓成窮鬼了,沒油水可榨啦。”

“老子從來就沒想過刮窮鬼的錢。”

湯師爺壓低身子,低聲問:

“不刮窮鬼的錢,你收誰的?”

“誰有錢掙誰的。”

湯師爺站直身子,對他抬了下下巴,並咂巴了一下嘴:

“你當過縣長嗎?”

台下的葛曼看的非常認真。

這一幕是慢戲,慢戲最能看出演員基本功紮實不紮實。

樂言之前的幾幕在表演上堪稱完美,但台詞功底沒有太多體現。

她要認真看樂言的台詞了

聽過剛剛的幾句對話,葛曼覺得有些意外。

不止是樂言,和他演對手戲的男孩子台詞功底似乎也不差?

這屆學生這麽強嗎?

她不自覺的離開椅背,前傾身體,想要聽得更加認真一些。

湯師爺用眼睛在四周掃了那麽一圈,似乎覺得環境不夠安全,對張麻子擺了擺手。

張麻子趴到桌子上。

樂言也趴到桌子上,捂著嘴小聲對他說:

“縣長上任,得巧立名目,拉攏豪紳,繳稅捐款,他們交了,才能讓百姓跟著交錢,得錢之後,豪紳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成。”

這句台詞很長,但樂言說的並不平。

幾乎每一個小斷句他都會換一種節奏和語氣,使得整句話聽下來抑揚頓挫,很有起伏。

葛曼默默拍了下手。

樂言的台詞功底很好.

湯師爺對麵的張麻子插嘴:

“怎麽才七成啊?”

湯師爺指著桌子,氣急敗壞的說:

“七成是人家的!能得三成還得看黃四郎的臉色!”

“誰的臉色?”張麻子問。

看到這裏葛曼鬆了一口氣,靠回椅背。

之前兩位演員距離遠,張麻子嗓門大聽不出台詞功底,現在兩個人都壓低了聲音說話,暴露出的細節非常多。

低聲說話也要有起伏,樂言做的就很好,另一個人念台詞的語調太平了。

而且壓低聲音時,吐字要更清晰,很可能一個不注意氣聲就把字吞了。

張麻子的台詞功底和湯師爺根本不是一個水平的。

隨後葛曼開始替台上的張麻子惋惜了。

其實這個年輕人的底子也不差,但可惜他遇到了樂言,可惜他要跟樂言對這樣一場暴露基本功的靜戲。

如果雙方旗鼓相當,那這場戲一定很好看頭,一來一回你來我往。

但他的台詞和表演功底和樂言都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很快就要被樂言碾碎了。

葛曼的猜測很快就應驗了。

因為樂言念台詞有起伏有節奏,孫思浩很快發現自己念的台詞有些‘怪怪的’。

說不上哪裏奇怪,反正就是覺得不好。

於是他也學著樂言的樣子把台詞念得陰陽頓挫一些。

但他沒有練習過,旱地拔蔥的改念台詞方式,導致台詞變得拗嘴且幾次差點吃螺絲。

台下老師們的筆就沒停過。

在樂言後麵的全是誇讚之詞,而對孫思浩的評價完全是另一個極端。

之前覺得孫思浩還行啊,怎麽和樂言一對戲,就變成這樣了?

孫思浩已經是年級男同學中的佼佼者了,還和樂言有這麽大差距?

那樂言完全是斷層式的在年級裏稱霸了呀!

雖然這一幕演的有一些不盡如人意,但還好沒有出現什麽大失誤。

眼看這一幕即將到尾聲,老師們把筆和本子合上。

好了,對孫思浩的批判就先到這裏了!

但沒成想,這部劇開始以來最大的失誤發生了.

張麻子和湯師爺聊完,拿起桌子上的帽子。

他本應該扣在自己的腦袋上轉身離開,可孫思浩卻把帽子扣到樂言的腦袋上,並用力一壓,之後轉身離開。

在三千多名觀眾的注視中,樂言的假發隨著帽子一起滑落了下來,露出他的寸頭。

鄧雪峰緊張的站起來。

這已經不是舞台失誤那麽簡單了!

這是巨大的舞台事故!!

樂言能兜其他人失誤的底,但現在是他自己出現情況了而且台上沒有能和他配合的人,這情形已經無法扭轉。

鄧雪峰現在恨不得把孫思浩咬碎了!!

你他媽的有病嗎?

手欠個勾8?!

現場一片安靜,觀眾們也發現了這個事故,緊張的看向台上的湯師爺。

沒事沒事!

你之前的表演很好千萬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心情啊。

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湯師爺連一秒鍾都沒猶豫,抱著自己的假發追著張麻子跑了:

“縣長你等等我啊!你看我為了你,愁的頭都掉啦!”

現場爆發出開場以來最大的笑聲。

這笑聲持續了將近一分鍾,到下一幕同學上場才漸漸平息下來。

“嚇死了,我以為是失誤了呢,原來是設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