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修沒有回答,嚴恕的眼淚也就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淩紫桐方才還有很多話想說,看到這一幕,也隻是歎了口氣,輕輕道了句“何必呢。”

尋常人們想不明白,也不會選擇去做的事,嚴恕反而念念不忘。

猶記得餘修死去的那兩年,他日日鑽研劍譜,說是要寫一本最好的送給他的阿修,不管出任務多忙,回來第一件事一定是記得院子裏的這棵樹。

淩紫桐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也想過勸勸他,但明白裝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所謂的來要一個說法,她也隻是想問問嚴恕,當時為何會選擇背叛自己,投奔魔族。

如今有了答案,她隻呆愣在原地,不肯多說。

葉遠歌看著那人懷裏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時間一秒秒度過,最後什麽都不剩。

嚴恕是深情的人,越是重要越不會聲嘶力竭,他隻是低垂著頭,任由眼淚大把往下掉。

餘修已經離開過他一次了,再來一次,他還是無法接受。

“我還給你們吧,是我嚴恕背信棄義在先,棄各位同門於不顧,這條命用來作賠,還望諸位今後善待我乘風閣子弟。”

說罷,他就調動靈力,伸手往自己心髒處擊去,動作之快,離得最近的淩紫桐尚且沒有看清。

待到反應過來時,嚴恕已經沒有了任何生氣。

院子裏的樹依舊茂盛,代表著嚴恕的歲月卻已然結束了。

“嚴恕——”

淩紫桐哭喊著,上次還未痊愈的傷口裂開,又滲出鮮紅的血來。

顧洪已經看慣了生死,隻做出一副旁人姿態,“節哀,這已經過去了。”

葉遠歌什麽都沒說,渾身都在發顫。

他永遠也無法忘記顧辭暮是怎麽在他懷中閉上的眼睛,不論過了多久,想起來時,還是會覺得心痛。

像是有人持刀去剜心般,隻要想起,就會感到無力。

自乘風閣回來之後,他放下了手上的所有事情,專程去了一趟歸元殿。

魔族與各門派的鬥爭還未結束,衛朝晨也已經好久都沒回過這裏。

他一日不回,葉遠歌就在旁邊等著,直到他回來為止。

顧辭暮是他帶走的,不管怎樣,他都要知道那人的下落,除非親眼看見屍身,否則他絕對不會相信。

許是上天垂憐,就在嚴恕離開的這一天,衛朝晨回來了。

他一襲黑衣,帶著滿身風華,看上去略微有些疲憊。

見葉遠歌走了過來,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

葉遠歌也不急著追過去,隻隔著遠處喊了一聲:“魔君,我有事情想來找你。”

衛朝晨聳了聳肩,還是朝他走了過來。

歸元殿經過上次的事情,這回看起來過於安靜了。

“魔君應該知道我是為什麽要過來的,還請你能夠坦誠一些。”

現在的他,麵對衛朝晨時,已經沒有當初的害怕了。

衛朝晨也不意外,但有個問題比他問的更快:“聽說是你殺了影蠱司,現在還敢過來找我,這究竟是你膽子大還是我自己有問題呢。”

他這麽一說,葉遠歌才想到那一茬,彼時他用的就是衛朝晨的玉石,當事人不在場,消息卻可以傳出去。

倘若現在衛朝晨要跟他算賬,葉遠歌也沒辦法否認。

所以他來這裏是有考量的,為了顧辭暮的下落,哪怕是今天衛朝晨想殺他,這一趟也是必須要來的。

“玉石的事情是我有錯,但我事先告訴過魔君,你要怎麽處理就隨你吧,我隻想知道他還好嗎?”

衛朝晨第一次看見他這樣,忍不住冷哼一聲,“你自己不怕死,反倒是來問我一個死人還好嗎,真是可笑。”

葉遠歌不喜歡聽到死人二字,在他心裏麵,顧辭暮應當是還活著的。

“我知道他還活著,你能把他還給我吧,我把玉石給你,成嗎?”

這樣懇切的語氣,也是第一次這麽真誠,衛朝晨還有點不習慣。

“我沒記錯的話,這玉石本就是我的吧,你用我那玉石的能量殺害了我的義父,現如今還要用它來跟我做交換,葉遠歌,你想的倒是很美啊。”

衛朝晨說的都是實情,葉遠歌低下頭,“那你還想要什麽,我都給你,隻要你告訴我他的下落。”

一陣風自遠處吹過來,衛朝晨轉過身背對著他。

“我什麽都有,瞧不上你那些廉價東西,識相的話就給我滾開,等時機成熟了,我會自己取回去玉石,到時候把你的命也一並留下。”

說罷,衛朝晨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葉遠歌在麵對恐嚇時,難得的沒有害怕。

相反,他還在竊喜,方才談話的全過程裏,衛朝晨沒有反駁過顧辭暮活著的事情,這是不是就能夠說明,隻要他再找找,總會找得到的呢。

這種念頭一旦形成,原本苦悶的日子就開始有了盼頭。

以前他沒想過,顧辭暮不在的日子裏,他可以獨自去伏妖,也可以幫助很多需要幫助的百姓,聽著他們的讚揚,說他是活菩薩,能夠救大家於水火。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葉遠歌去了很多地方,見識了大漠狂沙,也抵達過塞外飛雪,在遊行的間隙,他還看望了項白筠。

昔日小家子氣的小姐,如今已經能夠獨當一麵,把碧秀山莊的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

到了碧秀山莊那一日,望著麵前的碧螺春,葉遠歌就想起當時夜宴上她唱的《所念人》。

彼時除了項白筠,誰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葉遠歌也沒有想到他會跟顧辭暮在一起,然後又分開,而後陷入漫長的等待。

所幸,衛朝晨給了他希望,讓他有了目的。

“當時我求的平安符,你肯定沒給顧大哥吧。”

葉遠歌沒否認,“是啊,被我放在了萬劍宗,莊主不要怪我才是。”

項白筠一副了然的模樣,“我那時就猜到了,顧大哥不喜歡我,我就算是親手給他戴上,他也肯定會偷偷拿下來。

不過那都已經過去了,現如今我已經定親了,未婚夫人很好,想來還是你那句話給了我慰藉,在遇見能夠相依為命的人之前,總得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她想開了,葉遠歌卻莫名恍惚。

“顧大哥的事情我聽說了,不管他來世化作了什麽,我都會替他求福的,葉少俠也是一樣。”

葉遠歌笑著回了幾句,瞧見少女的頭發挽成髻,處理事情來落落大方,更不敢輕易放棄了。

“那就提前祝莊主與未婚夫百年好合了,倘若下次路過,定要來喝你家的喜酒。”

說罷,葉遠歌就跟項白筠道別了。

遊行期間。他還去了一趟江南。

雖然無霜跟靳新雪隻在絕望之境出來過,但他們本身,至少是真的在江南待過的。

江南水鄉,戲台之上,是女子清麗的嗓音。

普洱茶的味道也沁人,葉遠歌一個人坐在下麵,不遠處是望不斷的江水。

山月不知心裏事,水風空落眼前花,搖曳碧雲斜。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這句詩來。

他以前是真的想過的,等找到了顧辭暮,就帶他來江南遊玩,看一看江南的美景,撐一把油紙傘,走遍青磚綠瓦的街道。

但到了如今,還是隻能想一想。

他沒敢在江南久留,擔心待的時間長了,越發感到悲傷。

轉眼間,三年的時光就從他腳邊劃過,每一個場景都少了一個與他並肩的人。

本該在第二年降臨的縈世也沒了下落,顧洪也跟之前大有不同。

周茗伊跟越寂二人,相處的日子長了,竟也生出了情愫來。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但惟有葉遠歌覺得空空****。

取代成為萬人迷之後,有很多的姑娘說過喜歡他,但他再也找不到當初的感覺了。

麵對著輕易可以得到的武力值,依舊桌上擺滿的燒酒,葉遠歌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很有可能等不到顧辭暮了。

如果那個人也跟他一樣放不下,都不需要他去找,對方就會自動出現在他眼前。

找了三年都找不到的人,以後真的有機會嗎?

沒有誰能給他答案,葉遠歌自己也不行。

散花鎮

葉遠歌待在這裏已經五天了,村民說是此處鬧鬼,但具體也沒出什麽大事。

他挨家挨戶搜查了一番,倒是什麽都沒發現。

簡單祛除了一下晦氣,村長就熱情的請他留下來。

剛巧萬劍宗那邊沒什麽大事,葉遠歌也就順便多待了兩日。

他一開始並不抱希望,但偏偏就是在這種時候,上天重新給了他希望。

“葉少俠,你年紀輕輕,已經是大有作為啊,我們老一輩的哦,這幾天睡得安穩都是因為你啊,雖然也沒捉出什麽鬼來,但還是要請你吃飯的。”

葉遠歌沒推辭他們遞過來的酒杯,恰逢村裏有篝火宴會,他就坐在火堆前,看著那些年輕的姑娘拉手跳舞。

不知是不是眼睛看花了,亦或是他喝多了,恍惚間,他看見對麵那個人長了一張熟悉的臉。

雖然穿著村民的破舊衣裳,但仍舊不掩風情。

就隻是那一瞬間,葉遠歌就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