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與雨水在黎惜周邊卷出了巨大的漩渦,漩渦上因著劫雷的匯入而電流湧動,硬生生將曆劫的黎惜與外界所有人事隔離開來。
這是黎惜成魔修後第一次經曆劫雷。
發現魔修的劫雷和正道修士們的劫雷別無二致,至少外人看來別無二致,這大約也是魔修在前期能一直隱藏自己身份的原因之一吧。
但外人看起來別無二致的雷劫,於魔修而言並不是別無二致。
魔修畢竟是邪修,劫雷乃天地浩然正氣之物,豈能容邪魔逍遙了去?
這也是為何,他人曆劫之時,黎惜伺機吸納魔氣增長提升修為,體內的九幽不敢作亂的原因,它對劫雷天然存了幾分畏懼。
可魔修雷劫又稍有不同,外人眼中與正道修者別無二致的劫雷,裏麵事實上藏了幾分邪氣。
這股引領內心躁動的邪氣,隻有渡劫之人才能感覺到。
譬如黎惜正襟危坐於陣中全神貫注抵抗劫雷時,大腦會被那莫名的邪氣勾起最痛苦的記憶。
她深陷於被師門的拋棄中無法自拔,但她若是覺得到仇恨憤怒,那邪氣引領的劫雷便會凶上一分,仿佛元神都能被震碎了去。
就好像是兩個極端在將魔修瘋狂撕扯,一個極端說,你真痛苦,來吧,仇恨世界,毀滅一切。
另一個極端又用劇烈的疼痛阻止,劫雷狠狠將她劈醒,好像在說,你敢去仇恨世界毀滅一切試試,看我不劈死你。
黎惜陡然明白,在修魔這條道上,最難堅守的就是自己的本心。
一念成邪魔,一念得魔道。
大多魔修成了邪魔,活成了自己曾經憎惡的樣子,危害世間。卻沒有人,真正尋到修魔之道,讓魔修強大的破壞力為自己所用。
參悟明白後,黎惜釋然一笑。
過去的一切確實曾令她痛苦、令她不甘,但她痛苦不甘的本源不是來自於憎恨那些傷害過、辜負過自己的人。
他們已經傷害過辜負過自己一次,若再將注意力投注在他們身上,去恨、去怨、去怒,未免太跟自己過不去,折磨的終究是自己。
出鏡後,重新來過的一生。
黎惜隻愛自己,隻做自己覺得該做之事,隻對真心待自己的人好……
過往恩怨皆散,一切隨心。
再睜眼之時,劫雷中夾雜的邪氣果然消散了不少,但黎惜雖然參悟了自己的本心,纏繞在自己神魂深處的九幽卻是不行。
在邪氣的引動下,黎惜仿佛化作了九幽。
無色無形,可憐到隻是一抹在婆娑鏡中遊**的意識,沒有人看得見它、亦沒有人感受得到它,它明明存在於世間,卻孤獨得好似不存在。
鏡生兩麵,一麵向陽,一麵向陰。
陽麵印萬物,陰麵納九幽。
為什麽陽麵可以化作司鏡,體會這人世百態,而陰麵的它,卻要縮在鏡子裏無色無形的吸食並稀釋著罪人的怨念?
不,它不甘心。
它要做真正的婆娑鏡鏡靈,它要脫離鏡子去看一看世界之浩瀚!
黎惜眼中紅光一閃,如墨的黑發在劫雷之中散開,血紅的衣隨颶風翻飛,漆黑的發在劫雷之下如綢緞肆意飄揚,蒼白且精致的臉上**起一抹陰森邪肆的笑……
於此同時,猛烈抨擊地麵的劫雷似乎也探測到曆劫之人的陰邪,似霎時吸納了毀天滅地之力,浩然正氣的劫雷直直向黎惜劈下!
此劫能過,成功進階元嬰,若不能,魂銷兩散,九幽從此則可脫離至純之靈的桎梏尋找新的宿主寄生!
關鍵時刻,黎惜麵前忽地衝入一人。
長袖一甩,以自身強大的修為扛了最後一道劫雷,接著立刻為黎惜注入靈力,喚道,“快醒一醒,你是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暴露秘密嗎?!”
黎惜腦中一片混沌,思緒萬千。
但這一句確實將她驚醒了些許。
她的秘密……
對,她不能讓外界知道她是魔修之身,若是此刻叫九幽占了上風,又逢劫雷,指不定自己魔氣一個沒能隱藏住,暴露了去。
她想要活下去,在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之前,修魔一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隻是還不夠……
九幽怨念太重,又有劫雷中邪氣的幹擾,黎惜當下根本無力壓製住它!
恍惚中,黎惜眼前似乎又浮現了一根靈息湧動、看起來極為好吃的靈脈……
司鏡正扣著黎惜的肩膀,以強勢的威壓將黎惜控住,讓她不至於徹底失去了理智去,不曾想靠著自己掙紮的人忽地湊到他白皙的頸項間,接著,熟悉的痛感和吸力傳來!
司鏡瞳孔一縮,頓時軟趴了去。
兩人的身份頃刻間調轉,原本是司鏡製著黎惜,這一刻變成了黎惜控著司鏡。
更令人措手不及的是,隨著最後一道劫雷被司鏡化解,黎惜已成功進階元嬰期,圍繞著兩人旋轉的颶風與雨水也悄然消散。
黎惜體內喜靈湧動,不可抑製地衝入天空,炸出一朵七彩煙花,頃刻間驅散了西岐山一山的陰霾,讓山外的陽光灑了進來,同時,也灑在了相擁的二人身上。
所有人的視線、包括打得氣喘籲籲的藤妖,都目瞪口呆盯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
從他們的視角來看,瞧不出黎惜抱著個男人具體在幹什麽,但這親密的姿勢……咳咳……莫不是在澀澀?
司鏡雖然命脈被控身體虛弱,但意識還是清醒的,看清周圍形勢頓時兩眼一黑恨不得長睡別醒。
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自己一世英名——
要完。
黎惜吸夠了靈力將體內九幽成功壓製,也恢複了意識。
一睜眼就見自己抱著個漂亮男人在啃也是一臉懵逼,她懷疑是九幽搗的鬼,不然自己曆雷劫怎的會跑進來一個男人?
就算莫名跑進來一個男人,自己也不會如此饑渴抱著人親!
對,定是九幽作亂無疑!
視線掃過渾身是血的無量宗弟子、還有藤蔓幾乎快斷完的藤妖,黎惜氣不打一處來。
嫌棄地將懷裏男人拎起往旁側一丟,手中兩根仙骨化作兩柄短劍,朝沈奕道,“我們殺了它!”
沈奕這才回過神來,一行人配合著黎惜又殺向藤妖。
唯有司鏡一身月牙絲織法衣翻飛,跟片幹淨的白羽毛似的被丟棄,在空中畫出一道美麗的拋物線來。
躲在遠處觀察的蒼平適時飛出,將司鏡接住。
“大人,您還好吧?”
“還好。”感覺受到侮辱的司鏡氣得咬牙。
蒼平又補充,“我問的,是您……”
“腦子還好吧?”
不然,怎會在別家姑娘曆雷劫時傻不拉幾衝進去,主動送上門讓人……
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