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後看了孫女的傷心樣兒,心中好奇更甚,那究竟是個怎樣的妹妹,能讓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蔻兒,產生如此強烈的危機排斥感,滿懷委屈不甘的意味?又是怎樣一位女子,不務正業,卻很詭譎靈慧,不僅設計出了高跟鞋的模型,而且深深得了穩重冷靜仁兒的心?

這所有的疑惑,在腦海中盤盤旋旋,那種想要傳見二姐妹的念頭又起,高太後再問道:“聽說那位姐姐知書達理,妹妹則是一竅不通、又粗又野的村丫頭?”

素蔻公主呸了一口道:“何止是村姑啊,簡直就是從蟊蟲窩裏爬出來的,乞丐的寒酸樣,土匪的潑皮樣,市儈的貪財樣,難得在一個人身上占齊全了!一個另類的極品怪物,真不知東方大哥喜歡她什麽!”

高太後聽到這兒,凝起稀疏花白的眉,沉吟一小會兒,起身走了幾個來回,然後對素蔻公主道:“蔻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不管怎樣,能讓仁兒奉為至寶的人,身上總會有閃光點的,你要學著發掘,寬容她人,那麽你在所有人的眼裏,定會變得可愛許多!”

素蔻公主煩躁甩弄著袖子道:“祖母,你是有所不知!那丫頭粗野也就罷了,誰讓她出身差,沒有良好的教養環境呢?關鍵她還很惡,半點不懂寬容,一旦看誰不順,恨不得把人整到倒黴死的德性……如此沒品沒狀之惡霸女,東方大哥怎麽就看走眼了呢?”

高太後拍拍她,安撫她接近於跳腳的情緒,慈愛地道:“也許她的某一點兒,正對了你東方大哥的脾胃呢!現下哀家越發奇了,哪天祖母倒要眼見為實,看那丫頭究竟是個討喜的,還是討嫌的。”

素蔻公主心裏有三四分忐忑,那小叫花應該不是祖母欣賞的菜吧?憂到這兒,素蔻公主試探問道:“她要是討祖母歡喜,會怎麽樣?討祖母嫌,又會怎樣?”

高太後一雙睿智練達眼,豈瞧不出她小女孩家的心思?笑著戳她脊梁骨道:“若是討喜,祖母就做主了,把她許配給仁兒,正好成全了一雙人!”

素蔻公主聞言,身子晃了一晃,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嚇得幾個宮女手足無措。

李皇後疾步走近,掏出手帕,一邊為她擦淚,一邊含著深意嗔罵道:“傻女兒!祖母給你開個玩笑,你就當成真了!有你這樣混鬧不通透的嗎?”

素蔻公主抽噎著道:“是祖母不偏向孫女的……”

高太後歎氣道:“我說假如!蔻兒就預料她一定會討喜嗎?看來在蔻兒的心中,她還是有討喜之處的,不然為何擔心她能討得祖母喜歡?”

素蔻公主急忙搖頭道:“她討人嫌還來不及,怎會有半點討喜呢?我是怕祖母像東方大哥那樣,不知哪根筋被拗著,被她糊弄住了,再也回不過神!”

高太後笑著道:“蔻兒放心,祖母可是打小疼愛你的!”

“祖母的意思是……”素蔻公主停住哭聲,睜著淚眼問太後道。

高太後摸了摸她的頭,寵愛疼惜之情不言而喻:“她若討祖母喜,那麽最大的限度是,容她進入東方府,以侍婢的身份存在著,伺候你和仁兒;她若不討祖母歡喜,逮個機會趕出京城,甚至讓她永遠消失,從此再也不讓仁兒受惑,蔻兒便也得安心了。”

素蔻公主聽得呆呆,說實在的,這麽久了,她雖一直把那小叫花子視作情敵,可真要她想出對付辦法,形成方案,還從未有過呢。如今聽得太後祖母一番交待,竟如醍醐灌頂。

作為公主,凡屬於自己的,什麽都是唯一,怎麽可以共享?

素蔻公主的眼,驀然織進一抹複雜與陰辣色,那小叫花子必須不能討得祖母歡心,必須不能成為侍婢。隻有這樣,日子久了東方大哥才會將她淡忘,自己才有可能翻身成為感情主宰。她要把她趕出京城去,甚至讓她消失,再也構不成任何的威脅。

想到這兒,素蔻公主婉轉一笑,對太後道:“祖母打算何時傳見她們?”

高太後想了想,把手扶在雕花描漆木椅背上,卻反問素蔻公主道:“你說何時見吧?”

素蔻公主一愣,大是有些不得主意,眼巴巴地看著母親李氏。李皇後微微思量了下,說道:“擇日不如撞日。何況蔻兒仁兒兩人的事,迫在眉睫,如不先見見那丫頭,早晚也是梗著,所以依著兒臣看來,越快定論越好。”

高太後道:“那就傳哀家的旨意,讓她們明兒個進宮來吧。”

李皇後吩咐心腹侍女,立即傳令下去。又敘了些閑話,留高太後在甘泉宮用畢了膳,這才各自歇了。

且說薛淺蕪這些時,心情不佳,沒怎麽去坎平鞋莊。偶爾小去幾次,繡姑看她神色不好,也就不大多問,隻交待她多多休息調整。這天下午,坎平鞋莊來了幾位宮人,打頭的太監宣稱是太後懿旨,讓兩位女莊主翌日一同覲見。繡姑感覺事情重大,差人去請薛淺蕪。

聽了來人匯報,東方碧仁心裏打個咯噔,拉著薛淺蕪便往鞋莊趕了。那幾個宮人見了東方爺,還是很識台麵的,神色恭敬,退居在了側旁。

東方碧仁不動聲色,含蓄地遞過幾句話,很巧妙地詢問入宮事宜。奈何那李皇後也是個行事縝密的,隻是遣人通知,並未告及任何詳情內幕。

送他們離去後,繡姑三人麵麵相覷,論起這事的蹊蹺來。按理推測,迫於壓力,需把公主急切嫁出這事兒,最近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應該與此有關才是。但絆腳石似乎是薛淺蕪,沒必要連繡姑也一並拉去吧?難道不是商討婚事,而是牽涉到了整個鞋莊?

東方爺不放心,連夜讓探子們查看情形,報信兒的暗衛也摸不著端倪,說是興許太後皇後對高跟鞋也感起了興趣,所以才請兩位莊主前去詳談,順便看看創始人長啥樣兒。

薛淺蕪聞言嘿嘿道:“還是咱們聰明!在俺萬無一失的計策中,很輕易就瞻仰到了當朝最尊貴的三張麵孔,他們卻沒看到我和繡姑姐姐!或者說是,看到也不認得,認得也瞧不出!說來說去,其實算是咱們賺了……”

東方碧仁和繡姑皆無語,這也能扯到賺不賺的問題上!

前大半夜都在商量,最終的結果是,東方碧仁決定,護送她們去甘泉宮。第二天一大早,吩咐她們著了特製宮裝,素色普通布料,幹淨而不顯眼,簡約而不鄙俗,正是介於宮女民女之間的裝束,無論從正麵看,還是從側麵觀,都是很妥當的。一切完備之後,坐了馬車往宮門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