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情孽 離難(1)

風靜了,雪片散落如梨花。黎明的山林冰雕玉砌。

枯草溫柔的山洞裏,男子抱著女子,身上搭著衣衫。他們還在熟睡。

男子的眼皮在不停顫動,說明他不僅睡的香甜,還可能正做著些美夢。的確,他在做夢,不過不是美夢。自昨夜激烈之後,他便很快入睡了。抱著自己心愛的小葉,夢境一個接著一個。

可他已經記不得先前的夢境了。他此刻的思緒零亂,零亂中有一片恍惚的樹林,他在樹林中不停的奔跑著,然後停在了一棵古鬆麵前,滿心驚懼。

那古鬆在向他說話,聲音飄渺:唐頂山,看看你懷裏的姑娘吧,你已經犯下一個大錯,你們命運相克,注定不能**,懸崖勒馬吧,小夥子,或許能免去喪門之災……

不!你胡說!我愛小葉,沒人能夠拆散我們!你,你這個老妖!男子忽然憤怒了,衝著古鬆竭斯底裏。

哈哈……不,她不是你的小葉,她是你的喪門星,離開她吧,緊守這個秘密,讓昨夜的事情用永存心底,可保你一生平安……此外,若是她懷上孩子,切記要務必墮胎,不可宣揚,否則,日後你家必將災禍連連,妻喪子離,家破人忘,悔之晚矣……

聲音隱去,古鬆恍然不見。

不!不!小葉……唐頂山呼喊著,身體瑟縮。

女子也在瑟縮,她的夢中,也有一棵古鬆身姿搖曳:鐵玉蘭,看看你身旁的男人吧,你已經犯下一個大錯……懸崖勒馬吧,姑娘,緊守這個秘密,讓昨夜的事情用永存心底,如果你不想家破人亡的話……

風又忽起,回旋在山洞裏刺骨的冷。二人同時驚醒,目光在刹那間定格,然後慌然的離開。

神亂地穿著衣服,把寒風擋在身外。

怎……怎麽會是你?小葉呢,她……她去了哪裏?唐頂山斂著衣衫,目光閃爍地問道。

沉默。

心在碎裂。鐵玉蘭覺得很冷,冷得消失了顫抖。昨夜的記憶開始浮現而交織,連同夢境。她呆呆地看著他,淚水忽地流下來。

唐頂山驀然明白了。他發狂似地跑了出去,跑去了那棵冰雪果樹。他使勁地搖晃著樹幹,積雪紛紛落地。他久久盯著它,折去枝葉,摘下了果實。

冬雪陽春果……他捧著那些暗紅的果子,忽地想起了那本家傳寶書《九轉回星經》上的記載:絲竹有木,曰冬雪陽春,生於西山,納於叢林,遇寒雪而繁花結果……其形若冰雪之果,其色稍暗。食之,則催陰生陽,促**,利子嗣……

果子散落,唐頂山蹲在雪地上,雙手頹然地埋住麵孔。

好久。

頂山……鐵玉蘭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後。

她拭著眼角的淚水,欲言又止。或許是想安慰他,也或許是尋求安慰。然而她隻是靜靜地站著,任雪片飄落她的發頂,厚厚的。

緩緩回身,唐頂山剛毅的麵孔在衝她笑,笑容不無淒然。

玉蘭……他生硬地嚼著這兩個字,苦澀道:我……我會照顧你的。

真的嗎?喜悅忽地浮在她臉上,很快又黯然了:你……你真的會照顧我嗎?你指的是……是哪一種照顧?

他抿一下嘴唇:娶你做老婆……

一個滿懷愛戀而初涉**的少女,在醒來之後所期待的就莫過於對方的這句話了。她的眼睛忽閃一下,幾乎不能相信。這是真的嗎?幸福與羞澀一起湧上心頭,她麵色紅潤了,盡管她平素並不太懂得什麽是臉紅。

她把下巴壓得很低,抬眼含羞地看他。他仍舊在笑,笑得很英俊。

然而,她的幸福感卻在瞬間停滯了,那是一種由潮頭跌至深淵的落差,她在落差中一陣激烈的眩暈。她忽然發現了一絲濃厚的無奈,那絲無奈隱藏在唐頂山的眼角深處,隱隱透著淒涼。

她終究是敏感的,尤其在愛至深濃的那一刻。

她努力地讓心潮平服下來,然後她就想起了那個名叫小葉的女子,那個側麵看去很清秀很賢淑的女子,以及他和那個女子在一起時候的幸福表情。她的目光淡了,心頭是無限的感傷。同時,她也猛地感到一陣激靈,夢中那棵怪模怪樣的古鬆又在她眼前清晰地閃現了,帶那些令人顫栗的話語。她的肩頭抖了一下。

你怎麽了?唐頂山微微吃驚看她。

沒……不……鬆……鬆樹……她忽然顯得恍惚,眼波不住的抖動,那棵古鬆的話語讓她越想越覺得膽顫。那……那真的是夢嗎?我怎麽從來也這麽真切而怪異的夢?為什麽會偏偏這個時候做這樣的夢?她是真的恐懼了。

什麽?唐頂山腦間一凜,鬆樹?難道她也……

玉蘭,別怕,什麽鬆樹,快告訴我……玉蘭?他扶住她的肩頭,關切地問道。

沒,沒什麽,我……我做了一個怪夢……

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唐頂山聽後禁不住張大了嘴巴。天呐,她竟然和我做了同一夢!

他盯著她的眼睛,發現她也一樣盯著他。他實在看不出她是哪裏說了謊,她有必要說謊嗎?可是那個夢……天意,難道真的是天意?可上天既然不讓他們結合,又何苦這樣來折磨他們?那場颶風,還有那些果子……他想不明白,她也想不明白。他們呆呆地默然了,眼睛裏滿是恐懼。

風雪回旋,眼前的果樹隨風搖擺著,仿佛一場歡暢的舞蹈。

唐頂山忽然緊握住她的手,斷然道:走,不管怎樣,我都會娶你。

他拉著她向坡下走去。如果這裏真的是西山,他就還記得出去的路。

可是鐵玉蘭卻忽地停住了,把手縮了回去。唐頂山不解地看著她,怎麽,是她不願意嗎?他忽然覺出了自己的鹵莽。

小……小葉怎麽辦,你和她……鐵玉蘭搓著雙手,似乎有些冷。

管不了那麽多了,唐頂山沉思一陣道:我和她,畢竟還沒有……沒有這樣……

又是沉默。鐵玉蘭眉頭輕輕的擰起,許久,她微笑了,盡管有些不自然。她把手伸過去,牽著這個剛剛相識卻要去她一生的男人,在茫茫雪林之中,逐漸的消失了身影。

奇怪!山外的景象讓二人大吃一驚。僅僅是一嶺之隔,西山之外卻仍舊是晴天麗日,萬物原貌,絲毫也不見雪的痕跡。

唐頂山愣然片刻,才想起深山之內氣候多變,五裏之內判若天地也是常有的事。隻不過他在此地多年也從未見過這種變化,心下才不免驚訝。他見鐵玉蘭仍舊迷惑,就給她解釋了一遍,然後便拉著她向自家的方向走去。

他雖然並不愛這個姑娘,可他還是要帶著她去見自己的父親。世間之事,往往身不由己。

唐家小院破落,隻簡單的幾間茅屋,還有一圈籬笆。父親正坐在院中休息,曬著暖暖的太陽。唐頂山推開柴門,和鐵玉蘭一前一後,緩步來到半仙唐的麵前。

半仙唐睜著眼睛,卻是目色無光,渾濁而直然。他耳朵動了動,問道:是頂山嗎?你昨夜去了哪裏啊,怎麽現在才回來?

爹,讓你掛念了,昨晚我……

唐頂山把昨晚如何遭遇颶風已經後來的經曆和父親講了一遍,隻是他隱去了夢見古鬆的事情。父親聽後久久沉默著,他也說不清那場颶風的來曆,一樣為兒子的經曆感到不可思議。

鐵玉蘭,鐵廳……他默默的想道,隨後輕歎一聲,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說什麽,這也算是天意了,看來是上天要咱們兩家泯去這段恩怨的……頂山啊,你讓玉蘭過來吧,我要看看這孩子……

唐頂山立刻明白,父親是要給玉蘭施用探鬼手,那是唐家曆代傳下的家規。他點點頭,轉向鐵玉蘭笑道:玉蘭,爹有話和你說。

和所有初見公婆的女子一樣,鐵玉蘭對眼前這個雙目失明的未來公公有著莫名的拘謹。她笑了笑,微帶羞澀地走近前來,矮身蹲下去:伯父……

半仙唐慈祥地和她說著話,蒼老的手指在她頂上自然地撫摸著,神色疼愛。忽地,他手指顫了一下,慈愛的麵色微微變動,動作頓了下來。

伯父?鐵玉蘭似乎發覺了這一變化,眼睛不安地看他。

哦……玉蘭啊,乖孩子,你能聽伯父一句話嗎?片刻怔然後,半仙唐恢複了慈祥,隻是慈祥中多了一份果決。

嗯,伯父,您說吧,玉蘭聽您的……鐵玉蘭點點頭,神情乖巧而忐忑。

好,好孩子……頂山,你也過來,爹要和你倆說句話。

唐頂山蹲在父親旁邊:爹,您說吧,我們聽著呢。

嗯,半仙唐沉吟片刻,正色道:我要告訴你們的是,你們兩個,絕不能夠結合!

什麽?為什麽?伯父話音剛落,鐵玉蘭便脫口問道,吃驚與不滿一覽無餘。

唐頂山也愣然,和鐵玉蘭對望著,心思卻猛地回到了那個夢境,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