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臨瀟往床裏挪了挪,給張掖讓出位置,一連掀了被子讓他進來,一邊搖著頭笑道:“可是鬧的曆害?看你倒是喝了不少酒。”
“我身上還涼著,等會兒再上床,”張掖隻在床沿上坐了,幫她掖了掖被子,“也沒怎麽鬧,畢竟礙著子元的皇子身份,都不能太過放肆,可我今日幫他擋了不少的酒,我們成婚那一日,因著他在,我也沒有多喝,要不然,那天能不能洞房都很難說。”
衛臨瀟見他笑笑的,舌頭還打著卷,兩眼朦朦,顯是還沒太清醒,卻又興趣極濃的樣子。和他平日的不苟言笑極是不同,兩隻眼睛深深的注視著她。
大概是外麵還下著大雪,張掖的頭發竟有些濕,雖然屋裏極暖,卻也怕他這樣隻穿著中衣坐著受了涼,因此柔聲道:“就是想說話,也坐到床上來說吧,別凍著了。”
張掖看著她依舊笑,眼光片刻也不離,默了半刻,方上了床,又在被子裏捂了會兒,這才伸手擁著她,歎息道:“臨瀟,你可曾後悔跟了我?”
這是什麽話?他又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
後悔過嗎?亦或是,如果當初有別的選擇,她可以嫁給別人,現在她會不會後悔?
衛臨瀟搖了搖頭。
這一路走來,慢慢的,他在她的心裏已經生了根,或者這並不是愛,隻是兩個人的相濡以沫,生出了一份難以割舍的東西,這並非是她的本意,亦或也不是他的。何況,他們漸漸習慣了彼此的相伴,放下了心防,還有她肚裏的孩子,是他和她的,他們的。
張掖擁著她的手臂緊了緊,下巴蹭著她的額頭,半響方道:“其實,當初,我知道……隻是這世上別的我都可以不爭不取,惟有你不能。就是聖上的賜婚,也是我慢慢經營的結果。臨瀟,這一生一世,惟願有你在身側,有我們的孩子於膝邊。那些讓你覺得不快樂的都過去了,以後,我會讓你開開心心生活一輩子,把我放進你的心裏,好不好?”
當初,他不是不知道蕭子元對臨瀟的那份心思的。可惜子元的身份在那裏,且那時候的衛家又是那樣的處境。子元便是有心,也無力改變。子元看臨瀟的眼神,張掖何其熟悉,他怎麽可能不懂得不明白?可他惟有裝著什麽也不知道,因為,臨瀟是他要的妻子,早在很久以前,那時候她不過是個不足十歲的小丫頭吧,她便象驚鴻般印刻在了自己的心裏。
所以後來他才利用聖上對付衛侯的心思,成全了自己。
他不是不知道這樣的婚姻,很可能會讓他失了她的心。可是,他願意冒險,他相信隻要她在他的身邊,總有一天,她會把她的心也交付給自己,象她在自己的心中一樣,讓他也駐進她的心裏。
從開始時她平淡相對的背後深藏著的戒備,到後來慢慢的試著接納,再到現在的信任,甚至有時候她對他不自覺間流露出來的溫柔體恤和關心,他都看在眼裏。他知道,離他們完全的擁有對方的日子已經不遠。
“好不好?”
張掖再次柔聲問道。
衛臨瀟心中百轉千回,把臉埋在他的胸前,與他十指緊扣,低聲道:“好。”
天和十九年的春天,四月,衛臨瀟即將生產,臨產那幾日,張掖不知在忙什麽,連著四日沒有回家,隻在第二日遣了任生回來稟報了一聲,說是大人這幾日有特別差遣,大概過幾日回來,別的話一概沒有。
衛臨瀟見問不出什麽來,隻拿了換洗的衣衫,叫任生帶過去,又囑咐他告訴大人靜心忙著公事,不必擔心她。任生得令去了,接下來幾日,便是任生也沒了身影。
過了年,聖上的身體已越發不濟,滿朝各種流言充斥,正是緊張的時候,這會兒張掖不歸,並且又沒有解釋個具體的原因,著實叫衛臨瀟擔心,想了一日,終是忍不住,第二日一早便遣惜竹去了公主府,借著她要生產,請臨塵過來說話。誰知惜竹回來後,卻是紫瑞跟了過來,見衛臨瀟大著肚子,因著足月,人已極顯笨拙,坐在那裏微微向後倚背著迎枕,聽說紫瑞來了,正要下了床塌來迎,就見紫瑞笑著進了屋:“姐姐還是坐著,我又不是外人。”
衛臨瀟便依言坐了回去,笑著對紫瑞道:“那我就不起來了,我這會動動都要費點勁兒,這笨拙的樣子,倒叫你見笑了。”
“瞧姐姐說的,”紫瑞在她對麵坐了,一臉的羨慕,“就這幾天便要生了吧?我原是這兩日便要過來看顧姐姐的,隻是府裏又離不開,剛好今兒惜竹過去,我便趁著這機會過來看看。”
邊說,邊看了正在沏茶的惜竹一眼,惜竹知意,沏好茶,便退了出去。
衛臨瀟便正了神情,問道:“臨塵忙什麽去了?”
紫瑞低了頭,思量了一下方回道:“駙馬他前幾日便出了城,因他一向出門慣了的,我也就沒問,誰知當日晚上便沒有回來,到了第二天響午跟去的書華方回來說駙馬出城遊玩,遇上了點事,一時半會回不來,我便問要不要緊,又問什麽事,可書華卻又說不出什麽來,隻道駙馬爺他交待,讓我不必擔心,他過幾日就回。這都過去四天了,還是沒個音信,我原想著姐姐生產,過來看看的,又怕姐姐也擔心,所以便沒有過來,要不是姐姐今日差了惜竹過去找他,我實在也不敢把這實話告訴姐姐。”
衛臨瀟聽了紫瑞的話,心驚肉跳的。若不是自己快要生了,臨塵怕她擔心思慮,必定不會不聲不響就去做什麽事的。
臨塵如此,張掖也是幾日不見。難道聖上……
心中雖驚,麵上卻端的平靜,沉呤片刻,方裝著不經意的笑了笑,隨口問道:“他們男人們忙的事,且讓他們忙去,對了,聽聞聖上身體欠安,你這一向可回宮裏去探望過?”
紫瑞自幼自宮中長大,便是再不關心時局,對於政治,也比一般的女子要敏感的多,衛臨瀟這一問,她的心不由一跳,可見衛臨瀟的樣子又極平靜,又想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便也笑著回道:“還是半月前回宮裏一趟,因母妃的身體不大好,宣我入宮敘了半日話,我見沒什麽大礙,近來又不大太平,因此便再未去過,隻前幾日母妃差了位公公來府裏,踏春節照例賞的東西,倒沒帶什麽話回來。”
衛臨瀟見她一番話裏,並未提聖上的身體如何,想了想也便明白了,聖上龍體欠安,朝中已不是秘密,可具體的情況,確不是誰都能知道的,因此隻笑了笑。扯了些別的話題,說了半響,便到了用午膳的時間,衛臨瀟欲留紫瑞吃飯,紫瑞心中有事,便回了,說是府裏一堆事,姐姐又快生產了,她在這裏,倒要勞累她,便辭了回去。
衛臨瀟也沒多留,紫瑞回府後,本想自己進宮,可思慮了一番,這種時候,若是宮裏真有什麽事情,她去了非但幫不上忙,不定還會添些亂,因此遣了她的奶娘樊麽麽進宮,誰知麽麽很快便回了府。
紫瑞見樊麽麽這麽快便回,想是並未曾入得宮去,已心知不虞,但臨塵未歸,也隻能幹著急。想著衛臨瀟的身體,更是不敢遞話過去。
到了夜裏,衛臨瀟有了陣痛,還好有沈媽媽在,一應事情都按排的及是妥當,穩婆是早就找好了在府裏待命的,痛了一會兒,衛臨瀟叫了在外間守夜的惜竹,惜竹進屋,見衛臨瀟眉峰微楚,想來是忍著痛,若不是有了疼的狠了,大概也不會叫她,惜竹畢竟隻是年輕女孩子,見這個樣子,心中大慌,衛臨瀟看出了她的不安,鎮定吩咐道:“我怕是快要生了,你去叫了沈媽媽來,另我之前吩咐你們準備的一應東西,你安排人去準備好了,沒準什麽時候就要用到。”
惜竹原本心中突突的,見二少奶奶如此平靜,心也便定了下來,不敢擔擱,忙出門去叫沈媽媽,又出叫醒了幼楠幾人,按排好了事情,這才回屋裏。
一進屋,沈媽媽正扶著衛臨瀟去產房,惜竹忙上前扶了衛臨瀟,一邊對沈媽媽道:“穩婆已在產房準備了,奴婢已叫幼楠她們去準備熱水等諸物,媽媽您看還要些什麽?等送奶奶入產房,奴婢馬上去辦。”
惜竹的聲音聽上去沒什麽,可扶著衛臨瀟的手卻有些抖,衛臨瀟知道她這是緊張,剛好這會兒陣痛也過去了,便朝惜竹笑了笑:“你沒事,你也不用這般著急,有的是時間準備。”
這一時半會兒的,也不可能立刻就要生了。
沈媽媽到底是過來人,很是沉著,入了產房,見兩個穩婆都已守在屋裏,把衛臨瀟扶上床躺好,給其中年長些的吳婆子使了個眼色,便出了屋。
“你看奶奶大概什麽時候會生?”
這時候哪裏能看得出來,吳婆子便笑道:“一時也不能確定,再看看吧。這位媽媽您也不必擔心,二少奶奶一向身子健朗,又是足月了的,想來生產的時候會比較順一些,再說二少奶奶平日也注意活動,我們隻要注意些……”
沈媽媽知道大凡這種時候,穩婆總要說些寬心的話的。也不等她說完,便道:“你先進屋裏守著,我這就遣人去請位醫生過來,總穩妥些。”
吳婆子連連點頭:“媽媽這話說的極是,有位醫正在,就是奶奶,也要安心不少。”
說完,屈膝行了禮,便入了屋,沈媽媽忙親自去外院裏,叫了位管事拿著張掖的貼子去太醫院請人。
雖說都安排好了,可心中卻還是不安的很,偏偏二爺這幾日都不見人影,明知二少奶奶就在這幾日臨產,心中不由腹誹。
走著走著,便到了廚時在,本想親自熬些山參雞湯,卻又怕她不守在二少奶奶身邊,二少奶奶害怕,便讓小丫鬟叫了素妗過來看著,又交待了廚娘幾句,去了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