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舟,濟舟,我娘她……”
說了幾個字,卻隻覺得胸中又酸又痛,仿佛是一個迷途了的孩子惶恐無助間突然見著親人一般,又難過又委屈。再說不下去一個字。
張掖見懷中的人哭的梨花帶雨,他從未曾見過衛臨瀟這般柔弱無助的樣子。反倒是他剛進馬車時她拿著釵子紮過來的那份凶狠並不出他意料,此刻見她這樣,一邊抱著她自塌上坐了下來,一邊拍著她的背,小心的幫她拭著臉上的淚,心中對她也是從來沒有過的心疼和憐惜。忍不住的就想嗬護她一輩子,再不要叫她受到今日這樣的危險,又想到如果不是自己來的及時,或許她就真的有了危險了,不禁心中一冷。
如果失去她……
張掖不敢想,兩峰劍削般的眉不由緊皺。心中歎了口氣,用異常溫柔的聲音哄著她:“我知道,我知道,有我在呢。我上完早朝便告了假,知道你要回娘家的,便直接去尋你了,結果在路上就遇到了八公主,她都同我說了,我便折回頭去狀元弄那邊尋你,卻不想你又回來了,因此才趕過來。還好不算遲。”
也許是因著他的溫柔嗬護,衛臨瀟心中的那份積了多少年的酸痛,就如決了堤的洪水般一發不可拾,也顧不得旁邊人聽到,隻壓抑著嗓子哭的柔腸寸斷的。張掖便也不再說話,隻緊緊抱著她,一遍一遍輕輕撫著她的背,把臉貼在她的臉上蹭著。
過了半刻,待她哭的也沒有力氣,哭聲也漸漸小了,就聽外麵的書墨輕咳了一聲,隔著簾子低聲稟道:“二爺,還是先回侯府吧。”
張掖點了點頭,又想著書墨看不到,才應了聲“好”。
等書黑跳上馬車,馬車開始動了,衛臨瀟這才自己拭幹了淚,看向張掖,想著自己剛才哭成那樣,比個孩子都不如,又有些羞赫。那眼巴巴的不知所措的樣子,看在張掖眼中,心又是一緊,疼的敦敦的。對著她微微笑了笑,摟著她的手卻越發緊了。
衛臨瀟躺在他的懷中,微動了動,尋了個舒適的位置。
秋日午時的陽光透過薄紗照了進來,明明早上那燦爛無比的陽光還讓她覺得尤其荒涼悲愴的,現時卻覺得無端的溫暖妥貼和倦怠,真想這馬上永遠都不要停下來,就這樣一直走下去走下去,身邊有這樣的一個人,這樣溫暖的懷抱。
又安全又舒適。可以再不想其它的人和事,還有這世間的生離和死別。
張掖見她安靜下來,這才問書墨:“剛那些人都逃了?”
“沒有,死了兩個,小人檢查了一下,沒發現任何線索。”
“回頭我們到了衛府,你拿著我的名貼去府衙報一下案。情況都照實說。”
“是。”
兩個隔著車簾低聲交談了幾句便默了下來。衛臨瀟這才問張掖:“濟舟,這次刺殺,是衝著我來的?你覺得會是什麽人想殺我?”
“嗯,”張掖默了處刻,眉頭微鎖,又怕她不安,便府下臉對她展顏一笑,“別怕,有我在,以後不會讓你遇到這樣的危險的。”
不知道為什麽,他不想把現在風起雲湧的朝堂政事說給她聽。
“你覺得,今天來的這些人,會是什麽人派來的?”衛臨瀟見他避而不答,卻不想就此罷休,重又問了一句。
她心中不是沒有揣測,隻是她實在沒有張掖那般對朝中各方勢力看的那麽清,了解的那麽清楚,也不想無謂的提心吊膽。就算要防,也要有目標才能更有針對性些。
張掖見她問的緊,默了一下才道:“也不單是針對你,大概也有衝著我的意思。”
一石三鳥?如此說來,她早上在鋪子裏和韓若封還有大皇子蕭子元的密會,是有人知道了?殺了她,一是臨塵未出來前,斷了衛侯勢力與別方的聯合,二是她死了,臨塵便會與張掖生隙,就算支持張掖背後的那一方,也絕不心無旁貸的全力支持。三是殺了她,衛侯若在獄中知道自己的長女被殺,說不定一怒之下,真會聯合他而破釜沉舟?
也太高估她在衛侯心中的份量了。就算是她死了,以衛侯這樣一心為國家社稷的人,又豈會真的衝冠一怒?徜若衛侯真是這樣的人,她們衛家也絕不會是現在的情形。
可以肯定的是,這一定是一個一直藏在背後,並且衛侯沒有任何聯係的人,否則也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衛臨瀟正伏在張掖的懷中思考著,就聽張掖柔聲道:“你身體要緊嗎?”
“我沒事。”
衛臨瀟這才想起自己的身孕來,不竟對張掖有些歉意。
“以後別一個人在外麵奔波了,現在情勢複雜,輕易涉險的事,再也不要做。知道嗎?我早上說過,等我回來,有什麽事都交給我。你偏不聽。別忘了我是你的夫君,照顧你是我的責任。你就是不為自己想,也為我們的孩子想想。”
衛臨瀟聽他聽到孩子,不由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腹部,一時心中滿是柔情。便也不管他話中的責備之意,隻柔順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是我魯莽了。”
張掖見她這樣,不忍心再說什麽,隻道:“臨塵不在,女婿半子,嶽母的後事,我會盡力按排的。你也不要太傷心。好好照顧自己,都會好起來的。”
說著話,便到了衛府,張掖幫她整理了一下亂了的衣衫,理了一下發髻,兩人便下車入了府。書墨自去了府衙不提。
到了後院,便見已搭了簡單的靈堂,一應人等都換上了孝服。兩位姨娘並幾位管事媽媽們都算盡心。衛臨瀟便同張掖一起換了守孝的衣衫。衛臨瀟這才去靈堂哭了一會兒。
張掖看著,雖然擔心卻不好勸,畢竟現在衛家的幾個孩子隻有她一人在眼前。
府裏的人都知道衛臨瀟有身孕,待她哭了片刻,便過來勸著,讓她去休息會兒。衛臨瀟卻執意不肯。她也舍不得大夫人棺前淒涼,就算沒有真正的母女那種親密深厚的感情,她畢竟也是大夫人養大的。何況現在家中又是這樣的情形。
張掖陪了一會兒,雖不放心,卻也自去忙了。眾人勸不了,隻能任衛臨瀟在靈前跪著,幾位媽媽們忙進忙出的也顧不上,倒是一聲不響的趙姨娘心細,親自熬了碗參湯過來,讓她喝了下去。
到了晚上,一應需要的東西,書白親送了過來,又和書墨隨著府裏的人去忙了。張掖偶爾過來說說話,就出去了,晚膳時分,趙姨娘扶了衛臨瀟去用膳,雖強吃了些,卻到底吃不下,隻喝了一碗湯,便放下了筷子,趙姨娘又勸了一番,衛臨瀟也知道自己的身體,隻能強打起精神來,又吃了一小碗米飯才罷。
飯罷問了問張掖等人是否用過餐了,聽說都已用了晚膳,這才去了靈堂裏繼續跪著,心裏卻擔心著紫瑞,也不知道她去宮中情況如何,這都快一整天了竟然還沒有回來,難道又被宮中扣下了不成?如果真是這樣……
衛臨瀟不敢想,正糾結著,就聽徐姨娘跑了過來:“姑奶奶,公主回來了,公主回來了。”
衛臨瀟聽了,忙自墊子上爬了起來,卻一陣頭暈。還好徐姨娘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衛臨瀟便在徐姨娘的攙扶下迎了出去。
才剛也沒注意外麵的天,到了屋外的遊廊下,才發現天已黑了,屋外的院子裏早掛起了燈籠,一輪圓月斜掛在半空中,月華如練,卻照得這一府一院的素白分外淒涼。
就見八公主急步自院外走了進來,看樣子竟比早上還要憔悴七分,一雙單鳳眼,紅的如桃子一般。看了院中的這番景象,還未說話,已淚盈於眶,卻又生生忍住了。
衛臨瀟忙掙開徐姨娘扶著的手,上前攜了紫瑞。心中想著紫瑞這時候回府,大概晚膳也還沒用,就轉頭吩咐徐姨娘:“姨娘,您著人去幫公主準備晚膳。”
說著,便攜了紫瑞去了堂靈。紫瑞執媳禮跪拜了一番,又哭了幾句,衛臨瀟便扶著她一起進了左側的廂房。
廂房裏點著幾盞燭燈,有風自窗外吹進,燭光搖搖曳曳,明暗間紫瑞那張悲傷的臉卻異常沉靜。也不過大半日分別,衛臨瀟卻覺得紫瑞似是換了一個人般。
以前何等靈動美麗嬌俏又尊貴的人?
人的成長,大抵如此吧?
隻是這成長的代價太大。衛臨瀟卻希望她能永遠都是初見是披家紅嫁衣含羞帶俏的紫瑞。
幽幽歎息了一聲,拍了拍紫瑞那雙冰涼的手。她不知道她在宮中都經曆了什麽,隻是看紫瑞這樣子,也不必問了。
反倒是紫瑞開口安慰她:“姐姐,事情也沒有想的那麽壞,雖然父皇沒有答應我的請求,但母妃私下也見了我,她讓我再等兩日,也許就會有轉機。母妃不會無緣無故和我說這樣的話。”
殯葬有三日七日九日之分,按大夫人一品浩命的等級,九日殯葬也不為過。隻是現在家中的情形,衛臨瀟隻想著大夫人早點入土為安。可這樣一來,隻怕等不得也要等了。
“事情也不會再壞了,現在我們打起精神來,好生送走母親才是最重要。”衛臨瀟開解了紫瑞幾句,這才叫人去請了張掖過來商議。
因紫瑞已是婦人,說起來又是一家人,便也不避嫌。紫瑞說了進宮的事情,張掖聽了倒沒說什麽。因他那邊的事情也按排的差不多了,略說了幾句,三個一起去了大夫人的靈堂前守靈,過了子夜,徐趙兩位姨娘便過來勸張掖帶著衛臨瀟去睡會兒,畢竟這幾日都要忙,衛臨瀟又是這樣的身體狀況,總要留著些力氣的。
衛臨瀟也沒堅持,又勸紫瑞一起去歇了。
到了第二日,本也沒有想到會有人前來吊喪,卻沒想到還真來了幾撥人。一是陶府裏的老夫人帶著陶晨芙親自來了,二是兵部的周大人雖沒有親來,卻也派了管事過來探望。再就是向來誰也不搭的晉王府裏竟也派了人來,倒叫衛臨瀟心中大感奇怪。
反倒是秦王府和慶國公府沒有人前來。衛臨瀟想了想,倒也明白了其中的關健之處。
張掖卻是忙進忙出,待在身邊的時候少。衛臨瀟不知道他在忙什麽,因信他也就沒多問。
這一日也便過了,到了第三日晚上,見事情沒什麽轉機,衛臨瀟正感到失望灰心,卻又迎來了一個驚天霹靂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