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護住後宮,又談何容易。

知元十二年夏末,江知栩和長公主的權利相爭,已到白熱化的階段。朝堂暗流湧動,各種力量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錯綜複雜的畫卷。

江知栩進一步,長公主拆一步,她依然有著狂妄的自信,不信江知栩能耐她何。

而彼時,廢黜似乎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對一些過慣了吃喝玩樂的宦官群臣來說,江知栩儼然成了影響他們生活的廢棋。

隻要能保他們名利、金錢、甚至美色,天子又如何?

長公主有做女帝之心,他們便雙手支持,才不管天下亂不亂,百姓苦不苦。

我爹爹甚至轉而向東,妄圖奪已宣明隻為皇上效力的南將軍兵權,他甚至覺得,隻要能反江知栩奪回皇權,邊境不保又如何。

好在南將軍不僅驍勇善戰,還是深藏不露之人,他看似五大三粗、無甚心機,實則心思縝密,與南少將軍一起,一會兒聲東擊西、一會兒暗度陳倉,打得我那腦子不太夠用的帥爹爹,有點找不著北。

人心複雜,利益交織,我們行得謹慎,稍有不慎,隨時便可能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江知栩為護自己的黨羽,拚盡全力。

我為護後宮不出差池,也尤為吃力。

好在林宜妃、南昭儀,包括此前對我頗有敵意的章貴妃、周順儀,也都不再求自保,同他們站在江知栩身後的娘家人一樣,鼎力站在我身後。

章貴妃甚至柔了柔自己撲了妝的太陽穴,懶懶道:“家國麵前,還爭什麽聖寵,妾是佩服皇後大義滅親的誌氣的,隻恨和皇上自幼相識的不是我,而是你,爭不過,不爭了!”

林宜妃逗趣她說,哎呀,隻怕章貴妃不是真如此大度吧,誌陽侯臨陣倒戈、棄暗投明,若皇上再被廢黜,我們這些妃嬪第一個遭殃的,嘖嘖,好像非章貴妃您莫屬呢。

“你……”章貴妃一下子被創到痛楚,你你你了半天,最後隻趾高氣揚地,用她那一雙生得秋波如水的丹鳳眼,狠狠地剮了林宜妃一眼。

不過無論如何,大家一笑泯恩仇。

月惠妃亦是,隻是被我和林宜妃趕了回去,她一個前朝太後娘家人,是我們之中最能護長公主的,都當了娘的人,還跟我們瞎湊什麽熱鬧,她能護住我們唯一的“可禎”,就是對大家最大的幫助。

我那晚娘的妹妹,也幾次三番來我椒房殿,求我庇佑,我笑著問她本宮能庇佑你何?

她說她也怕極了長公主,怕極了近日朝堂廢黜的傳言,願與皇後同仇敵愾。

我扶她起身,輕輕說了句“大可不必。”

便讓玲瓏關門謝客,趕她出去。

若柳德妃那年未動手殺人,我或許還能念她可憐,願不計前嫌。

可如今,我隻信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狗永遠改不了吃屎。

我也信柳德妃定是受人蠱惑,卻不信一個做死士的婢女,有如此強的蠱惑之術。

可即便我們齊心協力,還是難保後宮紛亂。

夏末,周順儀全家慘遭賊人滅門,林宜妃爹爹被山賊勒索,南昭儀因當麵頂撞長公主,挨了一箭,幸好她有一身武藝傍身,才未傷到要害。

我趕到時,她還一把拽掉折在肩頭的利刃,身形飄然地“耍帥”。但她那時是真的帥,一雙美目清澈如水,眸中卻帶著狠厲的冷漠和厭惡,緊緊盯著台上凶惡的長公主,英姿颯爽,無一絲懼色。

竟看得長公主都慌了,渾身顫抖,臉色通紅,甚至不顧宮規,下令誅殺。

南昭儀可是後宮妃嬪,其父還是當朝大將啊!

長公主當真是瘋的不像話!

我奮力張開雙臂,擋在南昭儀身前,對著她厲色沉聲:“我看誰敢!”

沒想到真能震懾住聽令於長公主的侍從,他們紛紛扔下手中拉起的箭弓,任長公主如何咆哮都不敢妄動。

南昭儀捂著傷口,還不忘衝我豎了個大大的拇指。

長公主氣的渾身發抖,這次,終於輪到她怕了。

她未想到,當她野心昭昭公之於眾時,卻意外失了民心。

朝中甚至不斷的,有她培植多年的朝臣良心發現,臨陣倒戈,加入天子陣營。

她永遠不懂,江知栩這一年多,一邊鬥爭,一邊以一己之力恩威並施,安撫民眾、改革官製……為百姓安危,在權利對峙中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得民心者得天下。

宮中人,親眼所見江知栩之竭力。

有一次他為改製三日未眠未休,又經酷暑,上朝歸來時,一下子就暈倒在未央宮門口。

月昌來找我時,已經忍不住落淚。

我也落了淚,同江知栩說,如若一點點瓦長公主之勢太累,我們便正麵開戰好了,臣妾不怕犧牲,不怕與祖父爹爹當麵為敵。

江知栩笑著搖搖頭,問我可曾記得當年雲太妃帶大皇兄謀反之時,雲華皇城究竟死傷了多少人?

我點點頭,那夜皇宮外的漫天火光,百姓的慘叫及孩童的痛哭,依然曆曆在目,觸目驚心。

江知栩說對啊,長公主不同於雲太妃,她利用朕執政多年,所積累的絕非一星半點,她外有西南營,內有沈家將。

朕這些年雖也積攢了許多城外之力,宮中亦有暗衛司和不少耳目。

可若戰火一發,苦的是百姓,是萬千失流離失所的孩童,朕不能讓百姓再次承受這樣的苦難,若能以最小的代價取之,才是最好的。

我聽著,又忍不住潸然淚下,心想這個傻子,別人曆經萬難,總有一絲自私自利藏在心間,他卻隻裝的冷血冷麵,實則就是個內心柔軟的大傻子,太裝了!

他笑著伸出手,為我拭去眼淚,說好了好了,早兒別哭了,朕隻是中了暑,無妨的。

我卻忍不住心疼,一下子撲在江知栩懷中。

這大概是我這些年來,第一次對他如此主動吧。

身後的玲瓏和月昌也不知為何,雙雙“呀”了一聲,慌不擇路地跑出江知栩寢殿外,還順道關上了寢殿大門。

我不明所以地抬頭,哽咽著問:“皇上,月昌和玲瓏怎麽了?”

卻見江知栩又紅了臉,他一隻手正尷尬地攬住我腰身,一隻手撓著頭結巴道:“朕,朕,朕也不知道啊。”

我也懶得再問了,又鑽回那溫暖的胸膛中。

那夜我再無膽戰心驚,也再無失眠。

就這樣窩在江知栩懷中,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