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茚耳不知。

江知栩今日並不會來椒房殿。

雖然每月逢初一、十五,皇上去皇後娘娘處是後宮鐵規,但那隻不過是朝廷為防後宮爭寵導致皇後失威的製衡之策罷了。

並不絕對。

天子若有其他安排,隻要不是在這兩天寵幸其他妃嬪,自然都隨天子之意。

從前江知栩不曾缺席,我想大概是念我們兒時那點子青梅之誼吧。

可昨日,他就命月昌傳喚過我,說近日忙於政務,朕將長居未央宮,皇後處也暫不去了。

還將柳德妃流產之事交代於我,說已讓探查之人全力配合我。

額外還不忘命我好好照顧“如初”它們。

嗬,男人。

隻是我聽完就忘了,也沒有告知椒房殿的宮女們,她們便依舊按皇上就寢的方式在準備。

我待茚耳被人帶離後,看了眼**繡有龍鳳的喜被。

喚餘下宮女拿去洗了,便又帶著玲瓏出門處理巫蠱娃娃之事。

真是好忙。

那巫蠱娃娃,說來也是蹊蹺。

它不是在某個妃子或者宮女的住處發現的,偏偏藏在受害者的後院中。

有懂巫蠱之術的女官說這怕是個對蠱,原該還有一隻才是的。

還篤定地說那隻一定是在害柳德妃之人的床褥下方。

這麽大的事,我聽聞都不敢聲張,可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要加害柳德妃之人究竟是誰。

是關皇嗣,每個妃嬪都有嫌疑,但似乎,又都沒有。

我始終不願相信,每日與我朝夕相處的這些人,真的有那心狠手辣、心懷不軌的。

且都不知柳德妃所懷皇嗣究竟是男孩還是女孩,這時候就害人,是不是太莽撞了?

一位年長的女官建議封鎖後宮,對所有宮殿進行徹查。

我思考良久,未允,怕聲勢過大打草驚蛇。

可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還沒決定好如何處理,曦月宮就有一個宮女戰戰兢兢地跑來求見,說柳德妃……失蹤了。

我嚇得錘死暗中驚坐起,問她一個大活人怎麽會失蹤的?

那宮女戰戰兢兢著說:“原德妃娘娘和宸妃娘娘用完晚膳,就好好的在宮中聊天,並未見異常,大約戌時菡香讓我去整理床鋪,我便去了,可剛整理完再回去時,娘娘……娘娘就不見了。”

“你是說,胡宸妃也一並不見了?”我一頭霧水地問。

“回皇後娘娘,並不是,我整理褥子時聽見院中有響動還看了眼窗外,見宸妃娘娘和我們娘娘招手再見,出門了呢。”

“那後來呢?曦月宮內沒有找麽?”

“怎會沒找,我們整個曦月宮都尋遍了,沒發現娘娘和菡香蹤跡。”那宮女都快急出哭腔來了。

我心中也隱隱不安,暗自焦急起來。

身旁有女官勸我說皇後娘娘別猶豫了,現在是不得不打草驚蛇了,找德妃娘娘要緊啊。

我重重點頭,隻感覺一切都好似不真實似的。

想著柳德妃本就情緒不好,如果有什麽想不開的……

可就在此時,將入夜的後宮突然傳來幾聲淒厲的驚聲尖叫。

那叫聲很尖、很淒慘,比柳德妃痛失皇嗣的夜晚還要駭人。

在秋夜的呼嘯中顯得異常驚恐。

我們都聞聲驚起,一隊隊的侍也從已朝著聲音來源處跑去。

我和女官們緊隨其後,來不及多想,便一路跑到永壽宮門前。

那是……趙婕妤的住處。

她因位份低,家世淺薄,始終沒有挪出永壽宮,如果不出什麽意外,那便是她此生的居所。

她會在此針黹刺繡,等著女兒,晨起夜息,接見皇上……

可是,她終究連做這些事的機會都沒有。

我們踏進永壽宮的大門時,柳德妃已拿著一把嵌金片的花紋鐵匕慌慌張張地癱坐在地上,她麵前,往日相好的趙婕妤已倒在血泊中,意識不清。

身旁還有嚇得驚慌失措的菡香,見人來時已不會行禮,隻哆哆嗦嗦地跪著。

我此生,活到這時,其實沒見過幾次血。

除了在小時候駭人的夢裏,就是多年前的除夕夜。

那夜嬤嬤倒在我懷中,雲太妃倒在我麵前。

我有很多年,都刻意遺忘,不敢去回想。

可不想今日深夜,我還是再次見到了,血好像都長得一個樣,大家的恩怨卻全不一樣。

我不知眼角的淚是何時留下的,也不知自己是何時抱住血泊中的趙婕妤的,我隻記得,我顫顫巍巍地抱著她時,她口中呐呐地喊著“可禎、可禎……”

她竟然到這時,都隻掛念著長公主,那個如她一樣愛笑的女兒。

我不知自己的意識是在什麽時候恢複的,隻是等我反應過來時,她已經睜著眼睛不再呼吸。

她望著孺子室的方向,久久地。

我再也忍不住,對著滿臉憔悴、滿眼腥紅的柳德妃嘶聲厲吼起來,吼著:“為什麽?為什麽?”

柳德妃突然抖動著憔悴的身子,站起身來,她頭發淩亂,麵色蒼白地拿著那把花紋鐵匕。

然又惡狠狠地指著在我懷中已不再呼吸的趙婕妤,發狂般地嘶吼道:“她們說都是她!都是她!她裝成一臉好人的模樣,實際是殺害我兒的凶手!是她嫉妒我!嫉妒我懷了皇兒,怕我皇兒奪了她長公主的寵!可誰讓她生的是公主,是公主!”

說罷,又哈哈大笑起來,笑罷再次瘋了似的吼:“你們以為我不知她做了巫蠱小人?她最會刺繡了!最會刺繡了!我怎能不恨她!”

我看著這個我從不認識的柳德妃,怒火早已失了智,我將趙婕妤小心翼翼地放下,帶著滿眼的怒氣直立起身,指著柳德妃冷眼道:“你個瘋子,是誰告訴你巫蠱小人之事!她們,是誰!”

“是誰?是我的……”

可就在此時,柳德妃身邊那戰戰兢兢、哆哆嗦嗦跪著的宮女菡香,突然一個健步衝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過柳德妃手中的鐵匕,狠狠刺向她此前守護的主子。

動作幹淨利落、直擊心髒!

身旁的侍從和女官這時也全都反應過來,迅速地跑來,企圖製服菡香。

可菡香竟眼神凶狠地輕笑一下,唇齒微動,不過三秒,便也直直地倒了下去。

我在這一片嘈亂中頭暈目眩。

隻依稀看見,我那龍袍少年衝過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