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元十二年秋,再遇桂花飄香季時。

我們從春日宴糾結到中秋夜,終於定下了可禎與渡兒的婚約了。

民間也得聞喜訊,常驚歎為奇事也,也有偷偷議論說是是我這太後和天子仁慈而達濟天下的心機。

我……???

本想與百姓辯駁一二。

但想想還是算了,好似這般的誤會倒也沒什麽不好,畢竟在大遼昌盛之時,有什麽比將自己疼愛的公主嫁給別國質子,更得人心呢?

但我與月太妃依舊擔心他們隻是青梅之情不夠堅韌,終是不得放心,便將成婚日定於一年後。

以給渡兒小小的考驗。

渡兒聽聞是千恩萬謝的,對他而言,能娶自小便喜歡的女孩子,已是幸事。

且他願意待在大遼,還輕歎著與我說,太後怕是不知道,當年在北國,我母妃叛逃,六歲的我被裴哥哥從父王那裏將我救回時,已被打得皮開肉綻渾身凍傷,若不是哥哥,我連命都沒了,可他也因我做了不想做的事,為保我不再被害,就與那些與父王一般殘忍的兄長們爭王位,被迫為父王四處征戰擴疆土。

後來他因我傷勢懼寒,連年複發隱痛,也知我怕那些哥哥們和狠厲的父王。於坐上新君位置之後,便說君王身不由己,不能時時護我,要送我去一個溫暖的地方養傷,讓我在那裏待上許多年好不好。我聽他的也怕他亦是不想要我,所以來到這完全陌生的大遼,也是懼怕的不行,很怕自己要從一個地獄再入另一個地獄……卻沒想到,太後待我竟如親母一般,皇妹皇弟們,也從不拿我當質。

我便喜歡這裏,願意永遠留在這裏報養育之恩。

隻要太後不棄,我定好好護可禎,好好做大遼的女婿。

謝謝太後……

……

那時中秋還未入夜,天空尚晴,未央園中成片的桂花林中,我這般聽著他講起他孩童時從來緘默不肯提的往事,心中酸酸的。

好似那些故事,我也曾經曆過一番。

好在,他能被治愈,便幸運許多,許多……

我溫柔笑笑,想撫撫他的腦袋,卻發現這小子已經長得這般高,我伸手竟夠不到。

便又尷尬著收回,看著他如今君子如玉,溫潤如雙的模樣,好奇道:“可渡兒究竟是何時喜歡上我們家可禎的?與哀家講講好不好麽?”

“啊?……”渡兒大概是驚奇於往常端出一副威儀端莊姿態的我,此刻竟探著脖子,如一個八卦婦人一般,一時間哽住了。

可還是乖乖地回答我道:“這……臣該如何說起呢,大概……大概是從臣初來大遼擔驚受怕時,禎兒妹妹突然闖進我的視線起吧,她那時小小一隻,看起來糯糯的,比臣矮上那麽多,卻用力將胳膊搭在臣肩上,輕拍著安撫臣道‘小哥哥別怕,就把這裏當家就好,我是這裏的長公主,這裏我最大,以後……我罩小哥哥呀’……”

渡兒說道此時,眸中盡是溫柔與美好:“她笑容那麽燦爛,臣還記得當時都看得入迷了,竟也真的不怕了……”

嗚……我心中詫異不已,竟不知,我們這平日裏穩重,弟妹前端寧的朝陽公主,背地裏,竟是這個女悍匪樣子……

……

那日中秋,大家都很歡樂,連月太妃也不憂傷了。

我問她你不擔心可禎、不怕癩蛤蟆吃天鵝肉了?

她卻啃著雞腿,漫不經心道:“我擔心她作甚,左右還有三年,看這小祖宗氣哼哼的模樣,看得我真解氣。”

我嗬嗬嗬笑,果真是相愛相殺的母女。

想來可禎這脾性也不止是隨姑姑,還隨這嘴硬的月太妃。

忽而卻又瞥見整場的歡聲笑語間,確隻有可禎一人撇著嘴,不開心地嘟囔著:“為何還要等一年,一年啊!明年我都成老姑娘了!”

好在身旁有渡兒聞言安慰,我也就不必再擔心這“小悍匪“了。

……

忙完可禎之事,便是可知。

為天子選妃,可比為公主選駙馬複雜得多,況我又眼神不濟,光是內務負責禮聘與采選的官員送來的折子,都讓我好生眼花繚亂。

更別提其他小國進獻的女子。

當真是看都不想看。

且之後又要定人,又要從這些妙齡女子中分個三六九等的品階來,不僅要兼顧背景,又要兼顧才幹和品性,這對我來說,都是絕難的事兒。

簡直……比讓我理政事要難上千百倍。

我不免又想起多年前,那慧茹長公主屢次當著我麵逼江知栩充盈後宮的事,想到她當年對著名冊挑挑撿撿有如買菜。

就更覺難了。

畢竟於我而言,是不忍心這般像挑商品一樣挑選閨閣少女的,可……又不得不做。

不過,月太妃對此倒是很開心,說可知添個嬪妃也好,這後宮實在太靜了。

說可念、可予也都長大,基本已不太愛鬧騰,大多數時間,不是溫書學習,就是做些他們自己感興趣的事兒。

可禎就更別提了,心隻念在自己的渡哥哥身上。

而後宮這些宮女們也都年歲不小了,有外放嫁人的,也有性子越發沉穩的。

她便時常覺得無聊,覺後宮已靜得連掉跟針都聽得到。

下廚也無人吃。

說自己再這樣,都要同螞蟻交朋友了。

“那既如此……孩子他母妃你不如多費費心神,將著選妃差事幫哀家辦了?”我見她這般感歎,立馬毫不客氣著。

“嘖嘖……好你個太後,我隻想著日後陪兒媳玩耍,可不想攬這吃力不討好的活兒啊,合著你跑來問我對充盈後宮有何意見,是想陷害我?”

月太妃總算較之前聰明一些,驚呼著彈跳起身,躲開方才還看得起勁兒的名冊,似躲瘟神似的。

“哎呀,好月月,你就陪陪哀家吧,別光吃不動了好不好?”硬得不行,我便來軟的,撇著嘴巴努力裝出一副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模樣。

哪知,月太妃竟一點不可憐我,還伸手抓起一顆瓜子,氣呼呼地扔在我身上:“你什麽意思,你嫌我胖是不是,我吃你椒房殿的飯了麽管那麽寬?”

嘿……我這暴脾氣。

我也忍不住抓起一顆瓜子扔在她身上,哼一聲道:“哀家就管了就管了怎麽著吧?”

“你……”

月太妃氣急敗壞,本就圓乎乎的臉被我氣得更圓了。

可她圓歸圓,氣歸氣,和我打過罵過之後,還是乖乖地拿起名冊,認認真真陪我選了五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