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夜色深沉,彩雲縣白日的煙火氣逐漸消散,隻留下月光如水,靜靜地灑在依然有些破損的石板街上。
我在陸乘淵和玲瓏的陪同下,緩緩地走回驛館,心中卻如同翻江倒海一般,難以平靜。
十歲那年,我與吉寧伶仃大醉,惹得江知栩氣惱不已,從此頒了禁酒令,直至及笄,才敢讓我喝酒。哪想到二十四歲這年,我成了太後,就已經可以扮成男裝,喝倒一桌貪官汙吏。
可身邊卻再無了江知栩,位高至此,無人再敢那般管我,我也再不會……醉酒。
這年我出了宮,宮外也將月圓,可宮外的月亮,看起來,和宮內,似乎卻並沒有什麽不同。
不同的,大概隻有,人和心境吧。
一年又一年,一歲又一歲。
……
第二日,我們便起程離開了彩雲縣。
離開的前一日,我已派人將煥蛾及其幼子,葉醫師提前送去彩雲縣外等候,安置了臨時的住處。
我則帶著玲瓏、陸乘淵、翠兒一並光明正大的,在柳相士的歡送下出城。
能提前救出翠兒的弟弟,也實屬意外,我原本是想男童畢竟不同於女子,煥蛾丈夫應該是不會對家中唯一的男童動什麽心思。
所以不如待回宮之後,再命人奪過送去煥蛾處。
卻沒想到,人性的貪婪和無法預見的變數總是在最不經意的時刻出現。
煥蛾一“死”,那典了煥蛾的酒囊飯袋竟越想越氣,大概也由於一時間再無女子可供自己”娛樂”吧,便又去找煥蛾丈夫算賬,讓其丈夫將女兒翠兒給他,卻不想,翠兒早已被柳大人送於我這裏。
他那種除了有些銀兩,卻無地位及膽量的欺軟怕硬之徒,左思右想,在客棧門前繞了整整三圈,還是灰溜溜地回到煥蛾丈夫那裏,要不到人便要錢。
嚷嚷著要讓煥蛾丈夫退錢給他,不然就找人弄了他們爺倆。
暗衛來報我此事時,我本暗自慶幸的,惡有惡報,狗咬狗的,即便打死都死有餘辜,可又想到那幼童,也顧不得慶幸了。
遂命暗衛趁夜擄走了煥蛾小兒子,還添了些證物,嫁禍於那酒囊飯袋身上。
果不其然,第二日我們出城後,煥蛾丈夫便報了官,那酒囊飯袋不爽更甚,在官兵趕來之際,衝動地命手下打死了煥蛾之夫,自己也終於因殺了男人,而入了獄。
“真是大快人心!”玲瓏聽暗衛報這情況時,忍不住拍手稱快。
“你小聲些。”我指了指身後另一輛車輦,此刻翠兒就在那輛車上。
玲瓏這才小心地抿上嘴巴,意會著點點頭。
她懂我此刻心有所思,不想讓翠兒知道父親已慘死。
知這世間大多數女子,即便父愛寡淡稀薄,但依然心存期盼,那期盼,是終知妄想,終知不值得,都不能說服自己不理、不看、不聽、不念。
然後刻在血脈裏,記憶中,成為此生永久的創傷……
即便那是個畜生,是個敗類……
或是個道貌岸然到連女兒都可拱手出賣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