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侯爺說……我肚子不舒服,讓他請大夫過來看看……”
魏熹寧躺在床榻上,整個人緊緊蜷成一團,雙手捂著小腹,痛極了,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小腹裏麵狠狠攪動,想要奪走她腹中的孩子。
侍女春桃瞧她冷汗都上來了,滿臉都是擔憂。
她急匆匆往正院趕去,侯爺卻正摟著受傷的女子蹙眉不耐。
“沒瞧見大夫這會兒正忙著嗎?讓她安生些,再不濟她自己也總會把脈,矯情個什麽勁?”
“是啊,大夫一會兒還要給月月姨換藥呢,叫母親等一會兒吧。”小世子燕明也在旁邊附和著。
他看到月月姨的傷口,好長一條,該疼死了,母親那等一會兒應該也是不礙事的。
燕啟滿麵寒霜,隻當魏熹寧故意作妖,冷厲的眼神往還想說話的春桃掃去。
“還不快滾?”
春桃被燕啟斥了一頓,隻能咽下話退了出去。
魏熹寧聽到門開的聲音,艱難抬頭往門口看去,卻看見春桃紅著眼進來。
“怎麽了?”魏熹寧一開口,自己都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嘶啞低沉。
她沒看到春桃身後有人進來,心底隱隱有些不安,“大夫呢?”
春桃還端著熱水,擰了帕子給魏熹寧擦著薄汗,替夫人感到委屈,忍著心酸安慰。
“大夫那邊忙不開……奴婢看到了,那姑娘的傷確實有些嚴重,侯爺報答救命之恩關切了些也是情理之中,侯爺這麽多年一直不近女色,連小妾都沒有,夫人想開些,別太往心裏去。”
魏熹寧一愣,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抓住春桃的手腕,用盡了她剩餘不多的力氣,一雙眼死死盯著春桃。
“他不讓?”
春桃從未見過這樣的夫人,向來同下人說話都不大聲的夫人,居然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傷心,震驚,絕望。
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氣勢。
多種複雜的情緒交織著,在她眼底醞釀著風暴,看得春桃更為她感到難過了。
在她還在想該怎麽回答的時候,魏熹寧又追問,加重了音調,“他說了什麽?”
她明明早就去信告訴過燕啟她有孕的消息,卻沒想到春桃連個大夫都帶不回來。
三月前,雲州科考出現舞弊事件,震驚朝野上下。
燕啟作為年少有為的大理寺少卿,奉皇命去雲州徹查此事,兒子也嚷嚷著想去玩,魏熹寧拗不過他便由著他去了。
之後沒多久她就發現時隔五年再次有了身孕,當即就給燕啟去了信報喜。
今日本是父子倆回京的日子,隻因燕啟曾誇過一句她熬得粥不錯,所以一大早她就親自去廚房忙活著熬粥。
但粥剛熬好便聽人說燕啟遇刺,就近安置在了京城附近縣城的莊子裏,她就迫不及待趕了過來。
懷孕初期坐馬車奔波了大半日,又一路為了燕啟的安危擔驚受怕,下了馬車便覺小腹隱有墜感了。
但聽守門的小廝說他沒事,魏熹寧便欣喜地奔向正院,想要再親口告訴他一遍有孕的喜訊。
然而到了門口,她卻聽到燕啟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語氣對另一個女子許下承諾。
“我娶你做平妻,讓你風光進門,享嫡妻所有的待遇。”
那一刻,魏熹寧從一家重聚分享喜悅的好心情直接跌入寒潭,呼吸狠狠一滯,心痛得幾乎站不穩。
若非極為受寵或者身份貴重,一般男子成了婚之後都不會再娶平妻,這是**裸打正妻的臉,是讓人抬不起頭的舉動。
但燕啟就這般輕易地說了出來,甚至還要給她嫡妻同樣的待遇,絲毫沒有顧慮她的顏麵。
她以為燕啟對她總是那般不鹹不淡隻是性子使然,但沒想到他也會這般柔笑,會溫聲哄人。
這時燕明卻突然撲了過來,重重撞上她的小腹,魏熹寧連護一下都沒來得及。
“母親~你怎麽來了?”
魏熹寧忽略小腹的鈍痛,穩住心神,撫了撫兒子的頭,扯出一抹勉強的笑意。
屋裏的交談也因著這一聲喚停了下來,門被打開了。
燕啟看向魏熹寧,麵上並無幾分喜色,反將眉頭擰起,也問出了與兒子一樣的話,“你怎麽來了?”
說完這話,又掃了眼旁邊的侍女,神情冷漠,魏熹寧知道,他這是怪她們沒通報。
她深吸一口氣,看著那幾月未見的人,忍痛問道。
“你方才……在跟誰說話?”
聽聞這話,燕啟的眉峰深深擰了起來,“你何時還學會了聽牆角這種上不台麵的事?”
魏熹寧一時情緒激動,熱淚倏然滾落,“我上不得台麵?侯爺娶了平妻,我往後還需要上台麵嗎?”
燕明眼瞧著父親要發怒,趕緊搖了搖魏熹寧的手解釋。
“月月姨很好的,這次父親抓了很多人,那些人的家人伺機報複,若不是月月姨擋了刀,恐怕父親就要受傷了。”
從兒子口中聽到解釋,魏熹寧的心愈發沉了下來。
救命之恩。
她愛上燕啟,不也正有這麽一層原因麽?
那年她不過十四,在宴上落了水,是燕啟救了她。
她永遠無法忘記燕啟那日翩翩少年郎的模樣,但燕啟將她交給侍女之後就直接離開了,連話都沒跟她說一句。
魏熹寧忍不住越過燕啟往屋內瞧去。
這時那女子卻主動走了出來,她穿著單薄的底衣,臉色極度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巴掌大的臉盡顯柔弱。
燕啟也沒空再理會魏熹寧,忙迎了上去,撈過他掛在屏風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你下榻做什麽?”
魏熹寧的目光隨著他的動作而動,他的神色十分緊張,這種表情從未對過她。
她不禁狠狠攥緊了自己的手,小腹一陣陣痛席卷而來,但魏熹寧恍若感受不到一般,隻是看著動作親昵的兩個人。
燕啟沒有再回頭,扶著那女子進了屋,隻留給魏熹寧一個背影。
魏熹寧很想叫住他,問一問他是沒收到那封報喜的信嗎?
但她終究是忍住了,她早該知道,燕啟娶她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對她從未有過多餘的關心和別樣情愫。
是她一直不死心,自以為做好燕夫人,遲早也能捂熱燕啟那顆心。
屋內關切的言語一聲聲傳進耳朵,燕啟全然忘了來看他的夫人,片刻後提聲嗬斥。
“都傻了麽?叫大夫來。”
“母親,母親?”燕明叫了好幾聲,魏熹寧才回過神來。
“你先去休息吧,我去看看月月姨。”不待她回答,燕明也小跑進了屋子。
夜風拂過臉頰,明明還是夏季,魏熹寧卻冷得不住發顫。
她的兒子,也沒有問過她一句,便急著去關心另一個女人。
在這莊子,她好似一個外人,而屋內的人才是一家三口。
侍女帶著大夫來將她擠開,魏熹寧腳步踉蹌,渾渾噩噩由著春桃扶去偏院。
沒多久,她的小腹抽痛越來越劇烈,可這縣城別莊沒有府醫,就外頭請來的大夫在正院,所以她才讓春桃過去叫人。
此時春桃被她抓著手逼問,隻能支支吾吾道:“侯爺……讓您安生些……”
她沒敢說後麵那句罵她矯情的話,說出來隻怕夫人還要更傷心。
聽到春桃口中的話,魏熹寧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鬆開她的手無力往榻上跌去。
魏熹寧閉上眼,淚珠從眼角滑落,自嘲的低笑自喉間溢出,感受到小腹傳來越來越越強烈的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