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六、回眸化石橋4(為靜117而更)
年關已過,新年的熱鬧早已消失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中。莊嚴肅穆的宮廷,宮牆延綿,紅磚綠瓦,折射滿滿的夕陽餘輝。
暗香殿內,不時傳出幾聲聲嘶力竭的叫喊。
“啊!——”
“郡主,用力!再用力點!孩子快出來了!……”
“啊!——啊!——”
“再挺挺,用力……”
汗水沁滿額頭,淚水迷蒙了雙眼,而那一絲絲抽疼,更似要將我的五髒六腑都消耗殆盡。
身前,空空如也,也唯有接生的嬤嬤,以及忙裏忙外的幾個打下手的婢子。
一門之隔,空氣中傳來母後焦慮的聲音,一遍遍地質問著父皇為何要這麽久……大哥和二哥也心有餘悸地守在門外,低聲問著太醫院的院正會不會有危險……
愛我的和我愛的,都在關心著我。在本應該是陰謀叢生的帝王之家,能得到如此的愛,我該是無比的開懷的。
可是,那個我最愛的,已經奔赴遠方的人,大半個月了,卻沒有隻言片語送來,整個人,都打聽不到絲毫的消息。
動靜,全無。
銷聲匿跡。
他,真正做到了讓外界相信他已死,可同時,他也與我徹底斷了聯係。
汗濕衣襟,整個人,都仿佛身處水深火熱,發絲貼合在臉上,粘粘的,帶著無比的癢意。
孩子的臨盆,根本沒有等來他的父皇。
這般的痛,這般的苦,卻沒有他在我身旁鼓勵著我支撐著我。
突然,便有些惱恨起來。
惱恨他,在這麽關鍵的時候不在我身旁。惱恨他,明知道我臨盆在即卻遲遲不歸。惱恨他,在林雪兮生子時緊張地守著她。惱恨他,在我生子時卻連我想要見他一眼都不讓我如願……
意識模糊,不知是誰高聲驚呼了一聲“不好了!郡主血崩了”。我突然壞壞地想,這孩子流了也好,省得讓他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做一個便宜爹爹。
不知是誰驀地推開了緊閉的房門,頎長挺拔的身影,如青鬆般屹立不倒,可他的腳步,竟微微有些踉蹌。恍惚間看到那張臉,滿是急切,而他拿著藥箱的手,竟有著顫意。
然後,我看到那個替我接生的嬤嬤忙不迭讓位。
“淩紫,交給我,我一定會保你母子平安。”堅定的話語入耳,伴隨著血水入眼,我看到他將自己的雙眼蒙上,嘴裏一聲“得罪了”,便將手朝我身上伸了來。
這一刻的江植,隻是一個最平凡不過的醫者,沒有世間紛擾,沒有世俗諸多顧忌,隻為保我無虞。
他來了,我便知曉,自己絕對會沒事的。
心裏略微有些放鬆。到最後,伴隨著一陣揪心般的疼痛,一聲嬰兒的啼哭響破蒼穹,而我,眼皮子一陣酸澀物理。
“淩紫,你是全天底下最勇敢的娘親,好好睡一覺……”
他的聲音,仿若催眠的夜曲,極其低沉好聞。
可我不禁有些懊惱,這人怎麽盡說些廢話呢?就不會告訴我孩子究竟是男是女嗎?
懷著一絲小小的不滿,我在疼痛中載沉載浮,徹底陷入永無止境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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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這個景嵐國的小皇子,辰淩國的至寶,滿月大喜。
舉國歡騰,大擺宴席。
而我,則收拾細軟,抱著這個小祖宗,潛逃出宮。
“景諾睿小祖宗,娘親帶你去找你父皇。”繈褓裏頭的男娃子臉蛋已經長開,不像我最開始見到時那般的皺巴巴,如今倒是水靈靈的,顯得極為可愛。尤其是他想吃奶水時,嘴巴咂吧咂吧,小舌頭伸出來舔舔,眨巴著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左轉轉右轉轉,然後小眼睛炯炯有神地盯在我胸前某個高聳的位置。
若他不是一個剛剛滿月的孩子,我當真會覺得這人絕對是個色胚。
不過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再不滿於他趁機吃他娘親的各種豆腐,我也隻能笑著解開衣衫一角,將他的嘴塞進去吮/吸。
“郡主,這一路顛簸,路程更是遙遙無期,小主子指不定會頭暈犯困,您身子也禁受不住,要不,咱們雇輛馬車吧。”
我本是打算自己帶著小祖宗悄悄溜出皇宮,可雲蘭向來是貼身服侍我的,我的一舉一動稍微有些超乎常理,她便瞧出了端倪。
之前還因著我對景行然的死不聞不問對我頗多指責,這不,知曉那不過是我與父皇聯合起來演的一場戲,便決定陪我一起去千裏尋夫。
我當真是既好氣又好笑,明明當初她反對我與景行然在一起時呼聲很是強烈,甚至不惜於用塊玲瓏七彩玉來騙我。短短時日,她竟又那般希望我與景行然在一起……
為了不讓她通風報信讓父皇和母後阻止我,我隻得同意了她的提議帶她一起離宮。
兩人帶著一個孩子出宮,原本我是想從偏角的西門乘坐出入宮廷往禦膳房送菜的牛車出去的,不過景諾睿小祖宗可不是個善茬,一旦餓了不能立刻得到吃的,可是會大哭特哭的,渾
然沒有半點男兒氣概。尤其是那哭聲,足以媲美所謂的地動山搖。
與其被人發現之後百口莫辯,被不認識我的宮女太監們扣上一個拐帶小祖宗的罪名,還不如正大光明地從正門出宮。
所以我果斷地放棄了這一條路線,懷揣著自個兒的令牌直接抱著小祖宗,身後跟著背著細軟的雲蘭,一行三人也算是初具浩蕩之勢,將守城門的侍衛唬住之後,順利出了宮。
雇馬車其實是絕對必要的,然後若是雇了馬車,這兩人一娃的範圍便相對擴大了一些。父皇若是發現我拐帶走他的外孫跑了,一定會下令全國尋找。對於我的最終目的地,他定然是心裏有數。而我一介女流,又帶著景諾睿小祖宗,他必定料準我會乘坐馬車,那麽城門盤查時,我們被發現的幾率便會相對提高。
略一思索,我突然對著雲蘭一笑:“我們改走水路。”
二月末的天,有許多小河道都結冰了,不易船隻通行。水中的水草卻依舊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在河道中央固執地生長。
既然是到景嵐國,路途遙遠,絕對不能選擇小的水道。誰知道七拐八繞之後會不會和主道背道而馳呢。去大國,最好的便是走大的水道,為了往來通商,我辰淩國海上的航運可謂繁盛,海,自然是不會像小小的河道那般被區區冰層給凍住。
若是能乘坐大點的船隻,安全便更加有保障了。起碼那船不會被迎頭一個大浪給擊垮,而且,坐在大船的船艙內,不會被淩冽的寒風所肆虐侵襲。
“郡主,您不會遊水,咱們若是從水路去景嵐國尋駙馬爺,一旦有個差池,奴婢絕對不敢苟活。”
真是晦氣話啊。
我不會水,但並不代表我會掉下水啊。
好端端的船隻行進,若不出意外,絕對會順利到達。若真是如她所說會落水,那麽,這辰淩國與各國之間的貿易往來,恐怕也該衰落下來了。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眼看一艘大船停泊在河岸,岸上的人正吆喝著船工趕緊上船,我見機不可失,忙抱著景諾睿小祖宗衝過去,“還有我們!我們去景嵐國,請問順不順路?”
這艘大船並不是我想象的專門接送水上乘客的船隻,而是來往於辰淩國與景嵐國之間進行水上貿易的商船。
好說歹說往船上那個主事的老翁手裏頭塞了一錠分量十足的金子,他這才點點頭,拉長著一張臉讓我們上了去。
“我隻是個主事的,負責這船上的貨物運送。若是出了差池,我們公子可不會輕饒了我。你們在船上別亂跑別給我添亂。到時候到了景嵐國就立刻下船,千萬被讓我們公子看到。”
“你們公子也在這艘船上?”
“要不然我當時怎麽會死活不讓你們上船呢?我家公子脾氣古怪,輕易不會允許人搭乘,我這可是冒著大風險背著他做的。你們好好地呆在貨艙裏,沒事別到甲板上晃悠,一日三餐我會給你們親自送過去。”老翁語氣中滿是對他家公子的敬畏,末了,補上一句,“叫我老溫就行了。還有這錠金子,你們還是拿去吧。兩個弱女子出門在外還帶著個孩子,怪不容易的。”
我不禁感慨,這名字,還真是一個老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