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一、離人葬癡人1(為林奕雙飛而更)

周圍寂靜,看熱鬧的船隻被請回衙門之後,這河麵上,也就隻有我們這一艘畫舫了。

幾灘水漬在甲板上分外明顯,三哥被攙扶著站起身,身上的衣服還濕著,平日裏風光無限的公子哥如今是落魄得衣衫襤褸,衣角皺褶得讓我都替他汗顏。他這個對自己的外表格外在意的人這會兒倒是什麽也沒說,什麽也不在意,故作虛弱地將大半個身子的重量倚靠到了趙妃離身上,嘴角噙著一抹得逞般的笑。

他的性子我自然是了然,也不拆穿,讓他自己在那邊上演著美女救英雄的戲碼。

眼望向景行然,三哥陰寸邪一板一眼道:“我這人呢,別人敬我一分,我敬別人十分。你景行然這麽給麵子地喚我一聲‘三舅子’,我原本是該同意將紫兒交到你手上。隻不過人家風黎瑞比你更敬重我,‘三舅子’的稱呼是每天叫不離口,而且還幫我……”

“行然不才,聽聞三舅子愛畫成癡,尤其是對於天方子的畫,成日裏研究琢磨,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若三舅子肯成全我想要悔過之心,他日必當奉上天方子墨寶三幅,以做酬謝。”

景行然也是個富有心機之人,專門摸準了別人的軟肋下手。

當初三哥為了從風黎瑞那裏拿到一幅天方子的自畫像,可是將我這個親妹妹給賣了。如今景行然允諾他三幅,我想,他這個愛畫如命的人肯定是要將我賣第二遍了。

豈料,這一次,他竟不為所動,萬分豪邁地一揮手阻止景行然的勸說:“不是我不給你麵子,實在是和人相比,我寧可選天方子本人。”

“此話怎講?”景行然微微蹙起了眉宇。

三哥不答,隻是將視線溫柔地落到趙妃離身上,那般的柔軟,是我平生從未見過的嘌。

相比於大哥二哥,三哥與我的年齡最相近,共同的話題,也便最多。

從小到大,他會變著法子地欺負我,邪氣地在我麵前故意和宮婢們調笑,又會在我情緒低落時落井下石一番,總之,幹盡了所有能讓我抓狂的事情。

可當我真正傷心時,他又會耍寶般地哄我,我哭得急了,他就在我麵前抓耳撓腮,做盡各種惹人發笑的動作,通常是讓我暗香殿的婢子們笑得前仰後合。

明明是為了我而落得滿是狼狽,可他偏偏就連狼狽的時候還是風流優雅、豐神朗俊。隻要每次他一到暗香殿,我宮殿裏頭的婢子們便是對他噓寒問暖,芳心暗許,將我這個郡主給撇到了一邊。

一把素扇,瀟灑不羈,這位辰淩國的三殿下,幾乎成為所有女子想要嫁於的對象。隻不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三哥可以對所有的女子都體貼都溫存,但從來沒有一個女子,能夠真正入了他的眼。

如今見到他對趙妃離如此神色,我心頭一緊,不知名的感覺來襲,我不知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憂嗵。

“三哥,她就是你一直追崇的天方子?”手指向趙妃離,我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和人相比,他寧可舍棄墨寶而選擇天方子本人。

也就是說,他找到了天方子。

那個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的天方子……

所以,三哥才會不顧一切地為了救趙妃離而跳下水去?就因為,她是他迷戀至極的天方子?

天方子竟然,就是趙妃離嗎?

怎麽可能,會這般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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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一臉鄭重地點頭,眼角眉梢都是滿滿的笑意:“風黎瑞不是給了我一幅天方子的自畫像墨寶嗎?恰巧我前兩日出門便和她遇上了,你說這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巧的緣分嗎?”

巧。

確實,夠巧呢。

根本就無人知曉其真正身份的天方子突然現身,且是從景嵐國一路到了辰淩國,怎一個“巧”字了得?

“我相信,風黎瑞給你的那一幅畫,定然是天方子的真跡。若想騙過你的法眼,根本就是不可能。但三哥,你可曾想過,畫像上的人,並非天方子本人?而是她(他)為他人而畫?”

我,隻不過是說出我的猜測罷了,豈料正扶著三哥的趙妃離卻驀地輕笑出聲。那笑,帶著幾分苦澀:“民女與娘娘相識一場,承蒙娘娘不棄,願意結交,那時民女感恩戴德,激動得不成樣子。可是今日再見,娘娘卻這般懷疑我。娘娘是想讓民女當場作畫一幅以表清白嗎?當然,民女根本就不稀罕結識什麽朝中權貴,娘娘若真心懷疑,民女五鬥小民,也不敢高攀,就當從不曾見過,依舊去逍遙四海。”

“怎麽可以?你不是答應留下來做我的妃子了嗎?”三哥直接便握住了趙妃離的手,神情激動。

兩日前才剛見麵,竟然這般快,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我緊抿著唇,努力探想著其中那絲不同尋常的痕跡。

但到底還是涉世未深,對那些個陰謀陽謀的根本就沒有什麽洞察力。而初見趙妃離,她確實是個難能可貴的女子。這般想著,我也就沒有再過多的較真:“一切都怪我,妃離嫂子可不準做逃婚新娘啊,要不然三哥準找我算賬。”這般一說,也算是將話挑開。我可不敢被母後安上一個害她沒有孫子抱的罪名。

三哥聽得我這句話,自然是笑著賞了我一個暴栗子,根本就不痛不癢,由此可見他的心情是萬分得好。而趙妃離原本還因著我的猜忌負氣,如今見我如此,羞紅了一張嬌俏的臉:“娘娘就知道玩笑,民女怎麽當得起娘娘一聲嫂子……”

“不是當時就讓你喚我的名字淩紫即可了嗎?怎麽又忘了?”我故作嗔怪地說著,不經意回眸,卻見景行然望著趙妃離若有所思。一雙眼,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複雜與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