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有風,帶著涼意,立在涼亭下的男人一身戎裝,隻一個背影便像是一座跨不過去的大山,莊秋水在不遠處頓足,看得有些癡了。

傅涼城察覺到有人前來,卻並未回頭,對於他來說,曾經那個源城才女莊秋水,已然死了。

片刻之後莊秋水回了神,她微笑著走上了亭子裏,開口的聲音格外溫柔,“涼城,外麵有風,怎不去我屋裏坐坐?”

“有風?怎沒吹醒你的美夢?”

傅涼城的一句話讓莊秋水臉上的笑意僵住了,這般她便也懂了,今日傅涼城前來便是為了……興師問罪。

緩步走到一旁坐下,莊秋水不緊不慢的倒了兩杯茶,不管傅涼城嚐與不嚐,她該做的便是要做,而往後……誰知還有沒有機會,在給他說上一句話,倒上一杯茶。

“多日不見,涼城近日一定公務繁忙,不然怎會一直不曾來看看我……”

“我今日為何前來,你心知肚明。”傅涼城早已厭倦了與莊秋水虛與委蛇,如今趙春玲平安回了趙家,慕相思在意的牡丹也被救下,這個女人手中早已沒了底牌,他便是一刻都不想多瞧她……

但這麽多年的期滿,戲弄,把他當做傻子一般,他怎能這般輕易就饒了她?

莊秋水喝著茶,麵色淡然,事到如今期滿解釋已然無用,這幾日過去了莊家那邊並未給她遞來消息,趙春玲和那個什麽牡丹此刻根本不知在何處,她手中沒有了牌……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莊秋水麵色一沉,不禁蹙起了眉頭。

不對……瞧傅涼城這架勢想來是早已懷疑了他,可偏偏如今才來揭破必定是因為有恃無恐,難道趙春玲和牡丹皆已在他掌控之中?!

意識到事情可能已經如此,莊秋水一顆心瞬間跌入了穀底,心裏的淡然也變作了絕望,她終究是輸了。

“你與我相識多少個年頭了……”莊秋水竟輕笑起來,“你隻怕是不記得了吧?可我記得清清楚楚,你與我這些年的細枝末節,我沒有一件不曾放在心頭,我知曉你怨我當年算計與你,可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如果當年你不曾與我有了夫妻之實,你可想過娶我?”

傅涼城麵色淡漠,一旁莊秋水的話根本撥動不了他的心湖,“你要的太多。”

“我要得太多?”莊秋水笑意冷卻,眼底滿是不甘,“我隻是要你心裏有我立錐之地,我便是要的太多?傅涼城,這麽多年我對你全心全意,隻求你給我一個安生立明之所,這便是要得太多嗎!”

“你若隻是要一個安生立明之所,我不曾給你嗎?”傅涼城轉過身,臉上皆是疏離與冷漠,“莊秋水,你的驕傲,你的自尊,你的善良,都被狗吃了?”

莊秋水挑起了眉頭,冷笑著,眼淚便已從眼角滑落,“驕傲,自尊,善良……換的來你心中一個位置嗎?這麽多年,哪怕你將外麵的女人一個個的娶進門,我都不怨,我深知你對他們根本沒有情義,不過是為了南江的局勢,你的心有多硬有多冷,我知道的呀!可你為何獨獨對慕相思動了心?!”

本來她不奢望的,不奢望傅涼城愛上她,她隻盼著多少做個特別一些的人,可偏偏她夢寐以求的東西傅涼城輕易就給了別的女人!

傅涼城隻覺好笑,“這便是昧著良心的理由?”

“好笑是嗎?卑賤是嗎?”莊秋水起了身,緩步走到傅涼城麵前,哪怕他不看她,她的眼底還是帶著眷念,“我以為你至少懂我的感受,就像你這麽驕傲的男人,這些年為了慕相思卻也做盡了卑微之事,你可也曾覺得你所作所為極為好笑?”

冷眸掃過麵前的女人,她一臉悲戚,好似全數的不幸便是由他而起,可真的他嗎?

“兩情相悅與一廂情願,本就是天壤之別。”

一句話,就像一塊巨石狠狠砸在莊秋水心間,是啊,她與慕相思最大的區別,不是什麽家世,不是什麽美貌,不是什麽旁的緣由,僅僅隻是因為……傅涼城心中是誰!

見著莊秋水近乎絕望的模樣,傅涼城卻覺得還不夠,光是這個女人想要了慕相思的命,她便萬死難辭!

“你總是問我,為何曾經我待你特別,往後便變了,你以為我是責怪你當年聯合你父兄算計我?”傅涼城微微勾唇,這是他這麽多年第一次對著莊秋水笑,偏偏這笑裏隻有嘲弄和輕視,“是因為我至始至終便不曾愛你,你以為的特別,不過是你以為罷了。”

“不可能……”莊秋水淚如雨下,搖著頭一步步退後,“不可能!當年你我年少,你孤傲冷漠從不曾對哪個女子和顏悅色,唯獨對我另眼相看……我怎不是特別的?!”

傅涼城逼近一步,聲音很輕可偏偏字字如刀,“不過是因為莊家乃是源城大戶,給你留著幾分麵子罷了。”

莊秋水搖著頭,不顧腰間傷口不曾痊愈,狠狠將逼近的傅涼城推了開去,“你說謊!傅涼城你今日就是來報複我的,所以你每一句每一字都想變作利刃,你不願殺人,你想誅心!”

誅心?傅涼城頗為不屑,這不過是開始罷了,真正誅心的事他還尚未說。

“你不必擺出這副悲戚絕望的模樣,我不在乎,更無須提前塵往事,我與你本無舊情可言。”言罷,傅涼城將一塊金鑲玉丟在了桌上,那是上好的物件,還帶著莊家的家族印記,“我沒時間聽你廢話,這些年到底做過什麽,簡單明了的說。”

莊秋水盯著桌上的金鑲玉,整個人愣在了原地,片刻之後她衝上前拿起了那塊金鑲玉,麵色已然煞白。

“你……你把我爹如何了!”什麽往日情誼,什麽多年相伴,此刻莊秋水隻覺得一切可笑之極,這個男人是真的從未將她放在心上,哪怕是一刻!

不若他怎會舍得拿她最為重要的家人來要挾她!

“我拿他如何,便看你交代什麽。”言罷,傅涼城坐到了桌邊,不緊不慢的喝起了茶。

緊握著手中的金鑲玉,莊秋水冷笑著癱坐在地,腰間的疼痛比不上她心裏的痛楚,傅涼城這分明是要遷怒於莊家!

一旁青梅跑上前想要扶起莊秋水,可卻被莊秋水一把拉住,“你看到了嗎青梅,這便是我一心一意愛著的男人,這便是費盡心機想要廝守一生的男人……”

青梅紅了眼眶,這麽多年莊秋水的心酸隻有她知曉,當年她的小姐多麽驕傲多麽自負,如今卻因為一個男子,變作了這般……

“三爺!”青梅突然開了口,臉上滿是決絕,“三爺明察,我家小姐雖是犯了錯,可一切都是因為愛著三爺,更何況那些齷蹉事都是我給小姐出的主意,我家小姐並沒有做出什麽十惡不赦的事!”

莊秋水怔怔的瞧著身旁的青梅,這是陪她許多年的丫頭,如今她以為可以依靠一生的男人對她步步緊逼,護著她的竟是一個下人……莊秋水哭笑不得,臉上的表情幾近扭曲。

“哈哈哈哈……好啊,真的是好!我深愛之人恨不能一刀結果了我,如今我竟需要你一個丫頭來替我開脫!”突然,莊秋水一把推開了青梅,臉上有了瘋狂之色,“你想知道是嗎?好,我便告訴你……我便全都告訴你!”

事已至此,莊秋水心已死寂,活著與死了,似乎已經沒了區別。

傅涼城沉默不言,等著莊秋水交代。

莊秋水支起了身子,而後整理好了衣衫,又緩緩坐到了桌邊,她是莊家小姐,曾經的源城第一美人,哪怕是死……也不能丟了她的排麵。

“當年你赴宴,藥是我下的,我父兄是知曉沒錯,那個時候莊家已經出現了頹勢,他們需要一個靠山,不是你傅涼城也會是旁的男人,我自然是要選你……”

莊秋水語氣平緩,好似剛剛發瘋的人壓根不是她一般。

“你與我有了夫妻之實,可知道我有多開心?可一覺醒來你卻變了,你用盡冷漠對我,我不怨,隻要能嫁給你我便心滿意足了。”

思緒好似飄出了好遠,莊秋水幹脆閉上了眸子,沉浸在了自己的回憶之中。

“你後院裏的女人真是多啊,可他們都很蠢,他們竟相信你的話不爭不搶安分守己,也有那麽幾個出頭的,可打壓他們根本不需我出手,幾個女人各自爭鬥倒也是一出好戲……”

到底是何時,她變得不安,變得不擇手段?

“若不是慕相思出現,一切都不會改變的。”

莊秋水睜開眼眸,回想起初見慕相思,那個時候她是男兒身她是慕家少帥,少年英才俊美無雙,她也驚歎於世間還有這般好看的男子,她眼看著傅涼城與她走的頗近,卻不曾多想,誰能想到這樣的世道還有女子敢冒大不韙,女扮男裝做一城少帥?

“你去源城便與她相識了吧?她的女兒身你定是知曉的,你們暗度陳倉騙過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