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雨中緩緩消失的身影,傅涼城沉默著,目光也隨著那抹身影的消失而變得黯淡了幾分。

景行伸手拉住了傅涼城的大手,一貫歡喜的小臉上此刻已經淚流滿麵,他仰頭看著身邊的人,聲音哽咽,“爹爹,娘親她……何時才會回來?”

俯身抱起景行,傅涼城替他拭去臉頰上的淚水,“很快。”

他也是在賭,賭慕相思心腸再硬,心底在厭惡他,也絕對放不下景行。

聽到傅涼城這般說,景行終於不再抽泣,破涕為笑,“那景行要去給娘親準備點心,娘親最喜歡香軟的綠豆糕!”

綠豆糕?傅涼城隻是淡淡勾唇,最喜歡吃綠豆糕明明是這個小家夥才對。

“去吧。”

放下景行,看著他歡快的跑向屋子裏,而傅涼城立在大門前抽了一支煙點燃,卻遲遲不曾放進口中。

她會回頭的……會吧?

會的。

煙雨朦朧,微風幾許,北苑大門處立著的男人目光始終看著一處……

午時,不曾得見煙雨中那一抹心心念念的身影,傅涼城再度抽了一支煙,不多時,一支煙也變作了燃盡的煙蒂,落在了他腳下緩緩化作了煙灰。

心裏……失落,寂寥,擔憂,又多了幾分。

午時……午後……傍晚……

終是不得見,而傅涼城立在門前,竟也是一整日。

南江的煙雨天總是這般叫人愁腸百結,眼見天色已暗,傅涼城靠在門邊,心裏跟著這快要來臨的夜幕……涼透了。

她終究比他想的要狠,終究連景行都留不住她!

“慕相思……你的心當真是石頭做的嗎?”輕聲呢喃,無人作答,傅涼城深吸一口氣轉了身,整個人也被無邊無際的頹敗所籠罩。

四年前,她從南江消失,從他生命裏消失,她成了他心裏解不開的結。

四年,他尋了四年,終究……都是他一個人在強求,慕相思啊慕相思……你若真的舍得,你若真的不管不顧,你若真的心硬如鐵,那便別再回頭!

“你還在等我?”

身後傳來的聲音很輕,卻讓傅涼城死寂的心湖**起了滔天巨浪,是慕相思的聲音?

傅涼城身子僵直,一時間竟不知該不該回頭,若是回頭發現歸路不過空無一物,一切都是他心中幻覺,那又是怎麽樣的失望?!

可不回頭……他做不到。

緩緩轉過身,傅涼城靜靜的望著煙雨中緩步歸來的人,她撐著一把青色的油紙傘,穿著一身素色的衣裳,齊耳的短發被微風吹起,煙雨朦朧卻也掩蓋不了她絕色傾城……

那是他等的人。

心跳漏了幾拍,傅涼城一貫冷漠的臉上多了一絲笑意,笑得很輕很淺,卻溫柔無限。

從晨間到傍晚,慕相思好似曆經了數年之久,她不斷的決定,又不斷的否定,她上了車,又下了車,她坐了船,又下了船,她騎馬出城,又騎馬進城……

終究,她還是撐著來時的油紙傘,回了她眼中的籠子。

走上前,收起油紙傘,慕相思看著眼前的男人,兩人沉默著。

傅涼城笑意淡淡,隻是伸手將麵前女人臉頰的亂發攏到而後,至於她這一天到底做了什麽,他不想問,也知道她不會答。

“景行和櫥子門做了許多你愛吃的東西,不知你何時回來,都溫在鍋裏。”

慕相思微微蹙眉,竟不問問她,這個男人……何時變得這般通情達理了?

“那便吃飯吧。”

“好。”

伸手牽起麵前女人的手,傅涼城麵色平靜,可隻有慕相思知曉,他握著她的手……微微顫抖著。

一刹那,慕相思冷如堅冰的心,竟裂了一道口子,若是放下某些固執,他們會不會還有些可能?

見到慕相思歸來,景行吸著鼻子,一邊笑著一邊嗚咽著衝了過來。

“娘親……”

景行雖隻有四歲,可孩子在這些方麵尤為敏感,今日也是斷斷續續的哭了一日。

慕相思紅了眼眶,趕緊蹲下身子與景行抱了個滿懷,感覺到懷中的溫熱,她才覺得這一日被凍傷的心,漸漸不那麽痛。

“娘親出去得太久了,對不起,景行……”

許是委屈憋悶了太久,小家夥收不住,一時間哭得稀裏嘩啦。

慕相思隻是抱著他,任由景行在她懷中發泄著那些委屈,是她,失了做娘親的職責,是她對不住這個孩子。

一旁玄武與玄夢看著這一幕,心裏頗不是滋味,這些年不管是三爺還是小少爺亦或者夫人,過得都算不得好,隻願往後都是圓滿的。

“先吃飯。”傅涼城將景行抱了起來,這一日他不曾吃過東西,景行吃的也很少,這個女人隻怕也是水米未進。

從走出北苑的大門,到回來,慕相思掙紮糾結了太多太多,終究她還是放不下景行……亦無法在騙自己,能放下傅涼城。

大風大雨在前方,她無懼。

入夜,外麵小雨未停,慕相思與傅涼城便坐在一處亭子裏,而麵前的石桌上是幾碟小菜和酒。

慕相思自顧自的喝了幾杯,不知是怎的,竟有些醉了。

“你是故意的對吧?”端著酒,慕相思淡淡勾唇。

傅涼城知曉她所指為何,卻並未打算做什麽解釋。

不見他說話,慕相思又飲了一杯,而後才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你知曉我心裏有怨,可即便如此,景行我無論如何都放不下,你撤走了北苑的那些人,說什麽我能自由出入,是在賭我不會走。”

話已至此,傅涼城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今夜,不如大家便接著這酒意,將一切都攤開了說。

“不錯,我在賭。”可知直到這個女人歸來的前一刻,他都以為自己已經一敗塗地!

慕相思聽到這話,竟也不曾氣悶,因為她太了解傅涼城,為了他的目的,他手段不計其數,而這一回……不過就是算計了她對景行的感情罷了。

替自己與對麵的男人滿上酒,慕相思勾著唇又喝了一杯,“心裏很是得意吧?我自己回來的……”冷笑著一聲,慕相思幹脆拿起酒壺灌下幾口,若非如此她真不知該如何麵對眼前這個男人!

“我離開了北苑,我上了火車,可火車開走的前一刻我又下了車……”慕相思臉上滿是自嘲,也隱隱不甘,可心底對景行的牽掛已然勝過了她那些仇怨。

她能如何?她依舊被傅涼城算計得死死的!

“從火車站出來,我去了碼頭上了船又下船,我騎馬出城又回城,我來來回回,我就像個癲狂的瘋子!”說道最後慕相思幹脆狠狠一拳頭砸在了桌上,而盯著對麵男人的眼中,滿是糾結和失望,“傅涼城,你告訴我,我到底該如何麵對你?!”

看到慕相思的糾結與無奈,傅涼城心底竟莫名的有些歡喜,至少說明,這個女人心底有他,不若怎會這般瘋癲?

或許,許多事該說個明白了。

“既然回了頭,那便靜下心來,聽我說。”

看著傅涼城認真的模樣,慕相思轉眸看向了陰沉的天空,小雨未停,四周也隻餘下淅淅瀝瀝的聲響,而她的內心,竟也有了許久不曾有過的平靜。

“說吧,事無巨細全都說給我聽,我要聽真話。”若還是謊言,她在知曉真相那一刻,一定會瘋魔。

傅涼城緩緩飲了一杯酒,目光似乎變得深沉了幾分,腦中整理著這些年的一些點滴,“這話要從四九城那場征戰說起,本來暫時焦灼,可趙家老四得到了四九城的分布圖,而後又得到了布防圖,加之城內有內應遊說王姓統領,四九城破。”

這些慕相思都知曉,“繼續說。”

傅涼城微微蹙眉,問題便在這裏了,“那內奸便是你們慕府之人,四九城破之時慕帥與四姨太一起失蹤,發現慕帥失蹤的是三姨太何明豔,無人得知慕帥被何人從何處帶走。”

“所以呢?”慕相思眼底多了一絲冷色。

“所以,我利用了那件事。”事到如今傅涼城也不打算在隱瞞什麽,“當時你懷有身孕,我知你無意留下孩子心急如焚,我隻得加緊速度破城,隻有四九城破慕府失利,你才能摘下慕少帥那頂帽子,可不曾想帶走慕帥的那些人狡猾至極,我的人一直追尋卻尋不到蹤跡。”

尋不到蹤跡便一直騙她?回想起那時候,為了爹爹的安危她委曲求全,甚至到最後還萌生了隻要爹爹安好便安心相夫教子的念頭,那些時候她給爹爹備的那些衣物吃食,而這個男人也煞有其事的說給她帶到……她堅信爹爹就在傅涼城手中,殊不知,她的爹爹早已音訊全無。

“尋不到慕帥是我失策,我心底沒有一刻不再擔憂,若你知曉會如何失望,可事已至此,我唯有將錯就錯。”

將錯就錯?慕相思冷笑著,“欺騙便是欺騙,何必說得這般無奈,既然不是你擄走我爹爹,那麽為何是你差人埋得他?你明明有許多次機會告訴我實話,你為何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