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涼城的溫柔體貼落在慕相思眼中卻是那般諷刺,若非四九城破,若非親眼見他軟禁慕府,若非她爹依舊在他掌控中,她大概會就這麽沉迷在這男人的虛假柔情之中,不可自拔。
眼底的疏離和冷漠便是她的態度,慕相思繞開了麵前的人,“傅三爺說笑了。”
如同他們之間那般,從頭至尾都是一個笑話,什麽都比不過這世道中叫人發狂的權勢。
傅涼城的手僵在了半空,他明白慕相思的心是冷的,他不急,隻要她在他身邊總能有焐熱的那天。
莊秋水微笑著伸手扶住了慕相思,就好似不曾看到傅涼城與慕相思之間的尷尬一般,“都快過了午時了,我早已安排好了,大家便一起吃午飯吧。”
一旁幾個後院的女子皆是淡淡微笑,唯獨趙春玲一臉的幽憤,她與慕相思是血仇,早晚她會為她大哥報仇雪恨!
以往冷清的飯廳此刻一張大圓桌上座無虛席,一頓飯看似熱鬧實則在座的人皆是心思各異。
“相思妹妹有了身孕需要安靜,我叫人將臨湖的屋子收拾出來了,那屋子安靜一處們便能瞧見湖景,定能讓妹妹你住得舒心。”言罷,莊秋水微笑著替慕相思盛了一碗湯,“這幾趟足足燉了三個時辰,相思妹妹嚐嚐看可喜歡。”
慕相思實在不喜這樣的場麵,在座的這些女子雖是麵帶微笑但他們心底應該是不痛快的,傅涼城不曾與誰有過孩子,而她卻有了……
“謝謝。”端起雞湯嚐了一口,味道是極好的,隻是她沒什麽食欲便不想再多喝,“給我尋個偏僻點的屋子便好,住得舒心不在地方而在心。”與傅涼城住一個屋簷下,與魏青龍住一個大院中,她是如何都不能舒心的。
莊秋水笑意中多了一絲尷尬,她轉眸看著傅涼城似乎等著他拿主意。
“不必費心,她同我住。”
傅涼城話音一落在座的眾人心底皆是驚愕,他們嫁給傅涼城這麽多年,何曾與他同床共枕?而今這慕相思不但有了身孕,竟然還得傅涼城這般愛護,這帥府遲早是傅涼城的,那慕相思這孩子豈不是又是下一個繼承人?!
他們出嫁之時娘家都私下有囑托,一定要盡早生下一兒半女,這南江十三城最後是誰當家做主還得看他們的肚子……如今看來,他們皆是慢了!
莊秋水也不曾想到傅涼城會這般說,她以為傅涼城隻是對慕相思頗為不同,可如今的不同已然成了她的心頭刺,她不在乎位分可她在乎情分,傅涼城娶多少女人她都能忍,但絕對不能忍他心裏裝著一個別的女人!
“傅三爺莫要為難我。”慕相思可不願日夜都對著傅涼城這張臉,隻會讓她回想起之前的種種不快。
傅涼城麵色如常,早料想到這個女人不會乖乖就範,“你嫁了我,與我住一起哪裏為難?”
見他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慕相思心底極為不平,哪裏為難還需要她言明?“我有孕在身,不方便。”
“有孕在身所以我不放心你一人住,我睡相很好,不必擔心我會傷著孩子。”說著,傅涼城便回想起那回在孤山,他與這個女人爭一張床,這個女人的睡相可是極不好看的。
麵色一沉,慕相思真的搞不懂傅涼城何必如此,她心中所想難道他不明白?她是厭惡他,不想與他朝夕相對!一想到她爹還在他手中,她便恨不能一崩了他!
“總之不方便。”
“我看很方便。”
“你……”慕相思頗為氣惱,這個男人以往隻是私下對她厚臉皮,如今倒是不介意他後院這些女人全看了去了!
聽著兩人爭執,莊秋水心底又酸又涼,即便是她還未曾嫁給傅涼城,他們之間也不曾這般說過話,更不提這後院別的女人敢如此頂撞傅涼城了。
慕相思的不同,越發讓她心驚……
“相思妹妹,涼城也是放心不下你有孕在身,你就不要拂了涼城好意,我這邊安排人將你的東西送去主屋。”
慕相思微微蹙眉,她怎可能與傅涼城同住,就不怕她半夜氣悶結果了他的性命?
“我喜歡那臨湖的屋子,我就願意住那兒。”她就不信了,住哪個屋子還能逼迫她不成!
將慕相思使性子,莊秋水掩麵輕笑,這般任性蠻橫傅涼城定然是不喜的……
“將我的東西送去她屋裏。”
傅涼城此話一出,在座的眾人又是一驚,傅涼城竟放著主屋不住要去住別的屋子,慕相思不願妥協他便妥協了……這還是他們認識的那個男人?
不曾想傅涼城當著眾人的麵也這般,慕相思氣急直接起了身,“這裏是你的地方,你愛怎樣便怎樣,我能如何?”連婚嫁都能逼她,她還能怎樣?!
言罷,慕相思出了屋子,她實在沒有心思吃東西,也沒心思與傅涼城後院這些女人相處,她嫁了一個擁有眾多女人的男人,這於她來說便是恥辱。
“相思妹妹……”莊秋水起身便要叫住慕相思。
“隨她去。”傅涼城起了身,他的確做了一些過分的事,那個女人埋怨她也應該,“晚些時候將我的東西送去她房中。”言罷,傅涼城大步出了飯廳,留下眾人麵麵相視,一臉錯愕。
傅涼城小院後院便有一片湖,湖麵幹淨清澈看上去十分舒心,慕相思立在湖邊眉頭緊蹙著,也不知她爹過得如何……
一雙大手從身後環住了她,熟悉的味道襲來,讓慕相思越發不喜,“男女授受不親,傅三爺不懂這個道理嗎?”
傅涼城抓著慕相思的手,雙臂圈得更緊,狹長的眼眸中分明帶著一抹柔色,“拜了天地你便是我名正言順的女人,我抱我的女人,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什麽天經地義?說這話也不怕閃了舌頭!”慕相思掙紮著,她為何會嫁給傅涼城他心裏不清楚嗎?竟說什麽天經地義,真真兒是諷刺至極!
“你就這般厭惡我?”傅涼城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他知曉這個女人的性子,若非她不願那日在酒樓她怎會與他發生那種事,她的心裏分明有他。
“嗬……”冷笑一聲,慕相思真不懂他為何要明知故問,“傅涼城,你何必一副受傷的樣子?家破人亡的是我不是你,我不曾落寞委屈你倒是這樣子,是譏諷我嗎?”
他怎會譏諷她?他想愛她都來不及,“你明知我……”
“我不知!”直接打斷傅涼城的話,慕相思看著清澈的湖麵不覺已紅了眼眶,“我早知道你是魏青龍的人,你去四九城便沒安好心,是我心慈手軟放過了你所以你才有機會去破我的城,軟禁我的家人,綁走我爹……你逼我嫁你不過是看重我肚子裏的孩子,你妻妾成群卻一無所出,你想過為何嗎?”
“為何?”
慕相思冷笑出聲,“殺孽太重,此生注定無兒無女,是報應。”
報應……這樣的字眼若是旁人說出他定不會在意,可是從慕相思口中吐出,他的心竟好似被利刃刺中,刺痛難當!
他為何用盡手段也要娶她,不過是因為他在乎她,也在乎他們的孩子。
“你說錯了,我有孩子了,就在你的肚子裏。”一把拉過慕相思,傅涼城雙手捧住她的臉迫使她看著他的眼睛,“別談報應,你和我都不信這一套。”
慕相思目光閃爍,呼吸有些淩亂,的確,若有報應,那麽那些侵略者為何活得好好的,為何死的都是那些善良的百姓?
報應……不過是弱者的自我安慰,無助呐喊罷了。
自嘲的冷笑著,慕相思此刻真的覺得自己像個笑話,她竟也奢求老天的報應降臨,隻因她麵對傅涼城已無還手之力。
“是,我不信,你也不信,我到底還是敗了,竟與你說起了報應。”
看不慣眼前女人頹敗的樣子,傅涼城將她擁入懷中,她似乎更單薄了,從她有孕算起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一轉眼物是人非她怎會不傷神……說到底,是他無能竟沒有好生護著她。
“慕相思,你要信我。”
耳邊是傅涼城強有力的心跳聲,那心跳聲模糊了他口中的話,慕相思怎還敢信他?
湖麵一陣秋風拂過,揚起慕相思齊耳的青絲,蒙了她的眼眸,隻因麵前的男人給了她溫暖的懷抱,所以她並未覺得冷,可為何……心還是那般涼?
“傅涼城,你放了我爹好不好?”她心裏很清楚,即便不是傅涼城帶兵去四九城也會有別的人,魏青龍費盡心機想要拿下四九城,城破或許隻是時間問題,她耿耿於懷的不過是一份埋在心裏已經萌芽的感情。
若傅涼城願意放了她爹不在威脅她,若她能報了哥哥的血仇,或許此生與他在一起……也是不錯的。
狹長的眸子裏多了一絲沉色,傅涼城沉默著,許久後才緩緩開口,“待你生下孩子,慕帥自會平安回去。”
心頭原本那麽一丁點的期許瞬間碎裂,慕相思喉嚨哽咽,片刻後大笑著推開了眼前的男人,湖麵的風吹散了她眼簾便的亂發,慕相思清楚的看見了麵前的男人……
他有張冷峻惑人的臉,他的唇很薄,他的眼狹長而幽深宛若年幼時候差點要她命的野狼。
這才是他,這才是南江十三城大名鼎鼎的傅涼城!
“是我妄想,是我天真,你費盡心機才有了這一切,又怎會因我一句話而改變?”
轉過身,慕相思遠眺著清澈的湖麵,眼角的淚無聲滑落,原來傷痛不是旁人能給的,是自己。
她心裏有他,所以她憤怒,因為有他,所以她難過,因為有他,所以她還會抱有幻想……可她就是忘了,他是傅涼城,是南江最大名鼎鼎的鐵血閻羅,他怎會有心?
“我會生下孩子,傅涼城,遇到你,喜歡你……是我慕相思這輩子最覺得後悔的事。”
看著眼前女人的背影,傅涼城聽著她絕情的話,心底竟有一絲甜蜜。
她說,喜歡他……
“卻是我最幸福的事。”他從不曾想某一天會去在意一個女子,那種牽腸掛肚很苦,可他貪念著這樣的感覺。
“是嗎?”慕相思勾著唇,眼底突然多了一絲晦暗,她抬起了雙臂,而後毫不猶豫的傾倒,那落下的身影宛若飛舞的蝴蝶,美得叫人心顫。
傅涼城一貫冷漠的臉終於崩裂,他瞪著眸子看著慕相思的身影飄落,接著湖麵濺起了大片水花,耳邊還回**著哪句話……遇到你,喜歡你,是我慕相思這輩子最後悔的事。
“慕相思!”低吼出聲,傅涼城縱身躍入湖中,他不知道慕相思是否會水,但此刻她絲毫沒有掙紮,分明是抱著必死之心!
岸邊玄夢和玄武皆是錯愕,趕緊躍進湖中救人,一時間傅涼城所在的院子沸騰了,有人歡喜期盼著慕相思這麽死了也好,有人歎息又是一個滿懷幽憤的可憐女子,有人談笑大的死不了死了小的也是好的……
涼意從四麵八方湧來,慕相思卻不想抵抗,她從未想過要去死,她隻是想用自己這把武器狠狠戳傅涼城的心窩子。
他說愛她,那麽他見她如此可會痛?就如同他拿捏她最在乎的人,在她心上劃出一刀又一刀口子那般。
“叫大夫,立刻去叫大夫!”傅涼城抱著懷中昏死的女人快步朝著臨湖的屋子走去,他的心狠狠揪著,這樣的痛與恐懼他不是第一次領略了,那一次慕相思失蹤他便被這樣的情緒所籠罩,第一次明白了他的心。
玄武轉身便去叫大夫,玄夢跟在一旁麵色凝重,她知道慕相思是個倔強的女子,不曾想竟如此決絕,當真不在乎她腹中孩子?
不多時大夫來了,同行的還有傅涼城後院裏一些女人,見**麵色煞白的慕相思,皆是心思各異。
見大夫來了,傅涼城一把將他拉了過來,那周身泛出的暴戾叫人膽戰心驚。
“她不準有事,唯獨她不準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