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歸苦笑著,如今的他哪裏有心思吃月餅?
“相思,你莫要倔強,一輩子很長很長,你若不幸福便是度日如年,你何必要委屈自己?慕帥若在也不會答應的!”
很多事本就身不由己,如今她便是那案板上的魚肉,是清蒸還是紅燒完全由著傅涼城一句話,她是可以不顧一切逃之夭夭,可她不敢……若她一個人的自由便是建立在慕府數百條人命之上,那麽她這一輩子都要背負著枷鎖,那才是真的再無自由。
緩緩起身,慕相思沉默著許久後才淡淡的開口,“嫁給傅涼城,他答應幫我尋到殺害我哥哥的凶手,答應保我慕府,而我腹中的孩兒還能有個爹爹……我是幸福還是不幸,還重要嗎?”
不重要了,原本從她哥哥慘死之後她便不知幸福是何物,惟願能護得了慕府和她老爹便已經心滿意足。
“我乏了,便不送你了。”言罷,慕相思轉身朝著不遠處屋子那邊走去,那單薄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長很長,看著落寞又無助。
祝子歸立在原地久久看著慕相思消失的方向,眼中的不舍和變做了不甘,若沒有傅涼城橫插一腳他還是相思最愛的人,為何要連他唯一喜歡想要廝守的女人都要奪走?
夜深了。
慕相思坐在床邊沒有睡意,她就要離開慕府,出嫁那日她的身份便也藏不住了。
旁的她已不願多想,唯獨著急尋她爹,傅涼城究竟把她爹藏在哪了?
中秋節前兩日,慕府大門處懸掛起了大紅燈籠,幕府內也張燈結彩然這喜慶的氣氛卻顯得有幾分詭異。
慕相思身著大紅喜袍,齊耳的短發修剪成了女子的款式,此刻的她略施粉黛便已美麗得叫人心驚,她一路來到大堂,眾人皆是震驚詫異,不敢想他們一直叫著的少爺竟然是四小姐慕相思!
大堂裏,三姨太何明豔坐在高位,看到門口進來的人也是一愣,然片刻她便回了味兒,難怪先生一直說慕君成不了氣候,原來竟是慕相思女扮男裝!
“君兒?”何明豔表情卻是極好的,震驚中帶著疑惑還有探究,“你……你這是……”
慕相思走上前朝著何明豔行了大禮,如今老爹和四姨娘失蹤,二姨娘又在祝家避難,三姨娘便是她在幕府唯一的長輩了,“三姨娘,請恕相思期滿之過,我不是哥哥慕君,我是相思。”
何明豔大驚,然心底卻冷笑著,好一個丫頭啊,她都被她給騙過去了!
“你竟是相思?那君兒呢?你哥哥去了何處?”
慕相思微微蹙眉,對於哥哥慘死之事她不知該如何說明,然瞞已經瞞不住了,“哥哥他……被人害了。”
“你說君兒他……他被害了?!”何明豔愣在當場,臉上滿是悲戚,心裏卻在想害了慕君的恐怕就是先生,從之前的種種來看,先生分明是知道這個慕君分明不是真的慕君,可明知如此為何先生沒有直接拆穿慕相思,而是任由她女扮男裝?
“是,在北平城,府上幾十口皆已遇害,我僥幸逃脫害怕爹爹傷心,害怕有心人趁機謀算四九城,便假扮了哥哥回了慕府。”事到如今她已沒什麽好隱瞞,隻願老爹日後回來知曉一切,莫要為哥哥太過傷心難過。
何明豔搖著頭,眼中的淚水無聲落下,她俯身扶起慕相思緊緊握著她的手,“我們竟不知道君兒竟被人給害了,這一年多委屈你了啊相思,今天你出嫁,可你爹和其他幾個姨娘皆不在,偌大的慕府這般淒涼,你心裏很難過吧?”
眼眶有些酸澀,慕相思垂著眸子不曾說話,難受嗎?委屈嗎?自然是……可她又能如何?
“姨娘知道你是被迫的,那帥府竟然這般卑劣,那傅涼城竟拿慕府和你爹的安危來逼你嫁他,這樣的人你嫁過去便是受罪啊!”說著,何明豔忍不住抽泣起來,“你是慕府掌上明珠,婚嫁本該體麵熱鬧,可如今四九城破,慕府失勢,你爹下落不明,好好的丫頭竟要這般冷冷清清嫁去源城……相思啊,是姨娘沒用啊!”
“三姨娘莫要難過,隻是我嫁去源城這慕府便隻剩下三姨娘,我讓王龍留下您有什麽盡管使喚他,待我嫁過去傅涼城便會解除慕府的軟禁,我爹應該也會很快回來的,到時候您和我爹好生過日子,不打仗不管事享享清福也是好的。”隻要老爹能在慕府好生生活,她受些委屈也不算什麽。
聽著慕相思這話何明豔心底不知是何感想,她很清楚慕如雲根本不在傅涼城手上,而傅涼城為了逼慕相思嫁給他竟然自願背了那口黑鍋,待慕相思嫁過去而傅涼城卻找不到慕如雲,到時候還不知鬧成什麽樣……
不過亂了便是好的,待先生早日完成大計,她也能與自己的兒子團聚了。
何明豔流著淚點著頭,“你別擔心我,你嫁去了源城一定要好生保重,若那傅涼城待你不好你盡管回來,我和你爹便是拚了性命也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慕相思紅了眼眶,她的母親生下他們不久便沒了,從小姨娘們便是她和哥哥的母親,雖有生分但如今慕相思才明白,一家人便是一家人,隻有家裏人才會想著她。
“三姨娘放心,我會好好保重,我爹不在,我便給您磕頭了。”言罷,慕相思俯身叩首,謝過父母養育之恩。
送慕相思走出慕府,何明豔立在慕府門前看著慕相思上了轎子,那轎子會直接前去火車站,到了源城那方便有迎親隊伍再接。
鑼鼓鎖啦聲想起,戰後的四九城原本安靜,眾人聽到這鑼鼓喧天不禁都駐足側目。
“聽說沒有,這出嫁的是慕府少帥……”
“他真嫁給傅三爺了?兩個男子成婚這可是古今頭一次聽說啊!”
“那是你孤陋寡聞,我可是聽說了,這慕少帥乃是慕家四小姐慕相思,那慕家三少一年之前去留洋深造了。”
“當真?那更厲害了,這女扮男裝固有花木蘭今有慕相思啊,想起前些日子的大戰,這慕家小姐與那花木蘭比也不逞多讓!”
“哎,誰知道呢……”
大紅花轎裏,慕相思不曾放下蓋頭,她從窗簾縫隙看著外麵不斷退後的景象,這都是她熟悉的景象而往後再見不知何時了。
送親的隊伍一路來到火車站,慕相思從花轎上走了出來伸手便將蓋頭從頭上撤下,一旁媒婆趕緊阻止。
“小姐快些把蓋頭帶上,不吉利的!”
慕相思冷眸掃過一旁的媒婆,這是傅涼城那方派來的人,她本就不待見,“我與傅涼城打仗死了那麽多人,如今我嫁他何來的吉利?”言罷,慕相思走到王龍跟前,目光中帶著沉色,“慕府交給你了。”
王龍蹙著眉麵色鄭重,“小姐放心,王龍定不負所托!”
抬眸再看一眼眼前的城,望一望遠處的街景,聽一聽鄉音,慕相思終是轉了身,緩步上了火車。
她得走了,惟願這生養她的地方能平靜安寧,惟願她爹還有那慕府上下安泰無虞。
火車鳴笛,轟隆隆緩緩向前,傅涼城包下了整節車廂所以見不到旁人,隻是慕相思不曾想一上車她便見到了許久不見的人……白夢。
白夢出現在了傅涼城包下的車廂裏,若她還以為這是偶遇,那便是真的蠢了。
見慕相思一身喜袍嬌豔動人,玄夢勾著唇,不禁打趣起來,“我說三爺一個粗糙漢子怎會細心嗬護一個男人,不曾想慕少帥竟是如此動人一個女子,三爺真是好眼光啊,若我是個男子,定然也會為了得到慕少帥垂青肝腦塗地。”
“所以,你是傅涼城的人?”那一次白夢在火車上救了她,她心懷感激,而後白夢又救她出了源城大牢,更是為了保她與帶著蠍子的那些人搏殺,她從不曾想白夢竟是傅涼城的人。
難怪她的事情傅涼城全都知曉,原來這也是他的眼線,果真深謀遠慮。
笑著做到一邊桌前,玄夢給慕相思倒了杯熱水,“慕少帥莫要見怪,三爺讓我跟在慕少帥身邊也是怕有人傷了你。”
“明麵上是保護我,實際是監視我,你家三爺費心了。”不曾用白夢到的水,慕相思此刻心底越發難受,原來她的一切早已在傅涼城掌控,他那般卑鄙可偏偏也是他的人幾次三番救了她。
糾結,鬱悶,慕相思有時候真不知該如何看待傅涼城這個男人。
玄夢早就料想待慕相思知曉了一切必定會惱她,不過她清楚三爺的心是好的,而且很在意慕相思,慕相思若怪她,她也隻能受著,誰叫這是三爺心尖上的人呢。
“慕少帥好生休息,三爺在源城給你安排好了別苑,行大禮便是明日傍晚……”
“你叫什麽?”慕相思不曾理會白夢口中傅涼城的安排,她知道白夢這個名字一定是假的。
玄夢笑了笑,當初她是說了謊但也帶著一半的真話啊,“玄夢,我就騙了慕少帥一個字。”
玄夢……玄武,果真是傅涼城身邊的人,慕相思起身走到不遠處床邊躺下,胃裏有些不適,按大夫的意思這樣的不適還要持續數月,身體的不適她能否忍,可心裏的痛卻叫人難以忍受。
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醒來時已是下午,慕相思吃了些東西便又吐了出來,而後又無力的睡了過去。
玄夢看著有些憂心,便吩咐餐廳做了些酸梅湯,不曾想晚上慕相思還喝了一些。
一夜很快便過去,火車抵達源城的時天還未亮,慕相思出了車站便隨著玄夢上了車,抵達別苑時天才蒙蒙亮。
“慕少帥可以小睡一會兒,晚些時候會有人過來給你梳妝打扮,我就在門外,需要什麽隨時喚我。”
見玄夢離開,慕相思深吸一口氣而後無力的靠在床邊,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想家了,已經不記得多久不曾有過這般脆弱的時候,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無須在隱瞞身份,無須再強迫自己堅強,此刻的她控製不住內心的失落和難過,忍不住淚如雨下。
每個女人一生中最為期盼的日子,沒想到到了她這裏便成了受難日,“老爹……你到底在哪?你知不知道你寶貝女兒都要被送進狼窩了?平時你不是吹噓自己厲害到不行,怎就輕易被人擄了去?下回見著你,非要好生說說你這些醜事……”
撲在**低聲抽泣著,若是哥哥還活著,他定然不會讓她受這般委屈。
“哥……娘……老爹……我該怎麽辦?”
無人回應,慕相思哭的累了也就睡了過去,其實她心中很是清楚,這樣脆弱的一麵待她醒來便會被自己壓在心底,她明白這個世界有人會疼她但絕對不是帥府那些人。
臨近午時,房門打開陽光隨之照了進來,慕相思起身坐到鏡子前,任憑兩個喜婆子為她梳妝打扮。
“太太真是好福氣啊,這南江多少女子想要嫁給傅三爺都不能得償夙願呢!”
另一個喜婆子趕緊附和,“可不是嗎,那紅妝都從大帥府鋪到別苑大門口了,這傅三爺還從未對哪個女人這般用心過,往後您有享不盡的福氣啊!”
慕相思麵色淡漠,她看著鏡子裏的人,短發齊耳眉眼絕美,唇染朱丹麵容無雙,她都快忘記了原來這才是本來的她。
“哎喲,太太真的是太美了,我做了這麽多年喜婆還從未遇到這般美麗的人兒。”
“沒事了便出去。”慕相思清冷的打斷了兩個喜婆子的奉承,她心中並沒有出嫁女兒該有的喜悅,那些所謂的好話於她而言隻是聒噪。
門口處玄夢笑了笑,而後朝著兩個喜婆子揮了揮手,她知道慕相思心裏不痛快,可沒法子啊,他們三爺向來想要有的東西便一定會有,而不想要的,就一定不會碰。
誰讓這慕相思便是三爺想要的那一樣呢。
“吉時已到,慕少帥別讓三爺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