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龍靖揚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咬了咬牙，臉上的神情像是忽然被最信任的人狠狠打了一拳似的。
「想不到，過去六年來，我竟一直活在郡王的掌控、擺布之中？」他的語氣幹澀，甚至還帶著幾分自嘲。
「郡王是一片好意呀！」蔣仲昊忙著說道。
「我明白的確是一番好意，也知道這是郡王對我的厚愛，但……我終究是被設計、被操弄了，不是嗎？」
他一向是個自信、篤定的人，但是這一瞬間他忽然對自己有了懷疑。
他無法不去想——倘若這些年來，沒有郡王暗中計劃這一切，那麽今日的他是否跟一名平凡老百姓無異？
龍靖揚的眉心深鎖，情緒複雜，相當不是滋味。
「可……靖揚……」
「仲昊，我想靜一靜，好好地想一想，你先走吧！」
聽出他的語氣透著一絲疲累，蔣仲昊有些心驚。
「靖揚，你……」
「什麽都別說了，讓我靜一靜，想想下一步該怎麽做吧，我總不能一輩子活在別人的操控、安排之中。」
蔣仲昊遲疑了一會兒，語重心長地說：「靖揚，聽我一句勸。你是個有能力、出色不凡的人才，即使這些年來沒有郡王的暗中相助，你也絕對能獨自闖出一番成就。至於如意小姐……郡王願意將他女兒的終身托付給你，也是出於對你的青睞與信賴，況且我也隻是奉命製造讓你們相遇的機會，沒有人能強迫你們彼此相愛的，不是嗎？」說完之後，蔣仲昊才轉身離去。
龍靖揚長籲了口氣，心裏依舊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蔣仲昊說的沒錯，可……被瞞了這麽久，突然間知道自己這六年來一直活在別人的庇蔭之下，要他的內心如何不受到強烈的衝擊？
龍靖揚有些煩躁地閉上眼，腦中卻立刻浮現尹如意的身影。
不知道她現在還好嗎？
此刻她該已與段鈞賢相認了，有了親生爹爹，她應該很高興吧？
想到她甜美燦爛的笑容，他緊抿的嘴角才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當蔣仲昊將一切告訴龍靖揚的時候，尹曼芸也提前打烊，和段鈞賢一塊兒對女兒提起當年的往事。
「如意，你義父其實就是你的親生爹爹。」尹曼芸說道：「他也不是什麽生意人，是當今的謹平郡王。」
她將當年在江南與段鈞賢結識，兩人原本有意成親，卻因為皇上的賜婚而沒法兒如願之事，大致說了一遍。
聽完了這段往事，尹如意的心裏大受震撼，淚眼迷蒙地望向段鈞賢。
義父真的是她的親爹！她終於擁有了自己的親生爹爹！
「如意，這件事別怪你爹，要怪就怪娘吧！是娘堅持要他這些年來隻能以『義父』的身分出現。」尹曼芸說道。
尹如意搖了搖頭，哽咽地說：「不，我誰也不怪。」
沒法兒如願與相愛的人結為連理，甚至還得眼睜睜看著心愛的男人娶其他女子為妻，娘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娘都沒有怨言了，她哪有資格怪任何人？
再說，她知道娘這麽做都是為了她好，更何況這些年來，娘和義父給她的愛從來沒有少過。
「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而現在我知道義父原來就是我的親生爹爹之後，心中更是沒有半點遺憾了。」尹如意感動得淚眼汪汪。
聽了她的話，尹曼芸忍不住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我的好如意，你總是這麽貼心，真是娘的好孩子。」
尹如意笑中帶淚地窩在娘的懷裏，心裏覺得開心、幸福極了。
段鈞賢看著這對緊緊相擁的母女，眼中不由得泛起了感動的淚光，同時心中更湧上沒法兒和她們日日相聚的遺憾。
「曼芸……這麽多年過去，現在如意也已經長大了，你……還是不願到我身邊嗎？」
尹曼芸猶豫了會兒，最後還是搖頭。
「我不想造成另一個女人的痛苦，也不想破壞兩家人的平靜。」
若是她點頭答應當段鈞賢的側室，肯定會在郡王府裏掀起軒然大波，說不定他的正室夫人還要跟他算起被欺瞞了這麽多年的舊帳，那豈不是不得安寧嗎？
「可是……這未免太委屈你了。」
尹曼芸笑了笑，都這麽多年了，她的心早已相當豁達。
「有什麽好委屈的？我有這麽貼心的女兒，你對我們的照料也沒少過，我很知足了。」
段鈞賢聞言，心中更是既感動又愧疚。
看著深愛彼此的爹娘，尹如意也覺得自己沒什麽好遺憾的了，即使不能光明正大地喊一聲「爹」，但她知道爹的心中是很在乎她和娘的，這樣就夠了。
她伸手為自己拭去感動的淚水，而下一刻她突然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對了，爹，剛才蔣老板提起他使計將靖揚引到『尹家小館』來，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那是爹的私心，靖揚是個各方麵都出色不凡、不可多得的人，爹相信他一定可以成為照顧、保護你一輩子的好女婿……」
段鈞賢於是將自己這六年來對龍家的暗中幫助，還有命蔣仲昊親近龍靖揚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女兒。
聽完之後，尹如意咬了咬唇，芳心陷入一陣忐忑。
龍靖揚現在該已知道了這一切，他會怎麽想？
「他……他會不會覺得自己被設計？覺得自己上了惡當，一氣之下……決定離開我？」她不安地說著，整個人心慌意亂。
一想到龍靖揚有可能很難接受自己這六年來一直被蒙在鼓裏，尹如意的心就狠狠地揪緊，擔憂的淚水忍不住再度在眼眶中打轉。
尹曼芸連忙開口安慰道：「放心吧，如意，絕對不會的。娘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喜愛你的。」
就在這個時候，段鈞賢瞥見蔣仲昊前來，顯然是已經向龍靖揚說明了一切，而這會兒是來回報的。
他招了招手，示意蔣仲昊過來。
「靖揚已經知道了？」
「是，屬下已經將實情全告訴他了。」
「那他怎麽說？」尹如意開口問道，美麗的臉上有著強烈的焦慮與不安，她既急著想知道龍靖揚的反應，卻又害怕會聽見令她心碎的答案。
「他說……」蔣仲昊遲疑了一會兒。
「說什麽？你快說呀！」尹如意急忙追問。
盡管蔣仲昊遲疑的態度讓她有了不好的預感，一顆心也直往下沈，可她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答案。
蔣仲昊瞥了段鈞賢一眼，就見段鈞賢點了點頭，示意他實話實說。
「靖揚說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好好地想想下一步該怎麽做，還說……他說他總不能一輩子活在別人的操控、安排之中。」
聽了這番話，尹如意的臉色一陣蒼白，胸口更是泛起了劇烈的痛楚。
他這番話……是表示無法諒解這些年來受到的欺瞞，不想再繼續活在操控與安排之中，甚至是……不要她了嗎？
一想到稍早他還提起過些日子要上門提親，可現在卻……
尹如意的心一陣絞痛，眼淚也忍不住落下。
她連忙伸手拭去淚水，就怕讓爹娘擔心難過，無奈她的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盡管已很努力拭去，卻又立刻淌落更多。
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任誰看了都不忍心，更遑論是疼愛女兒的段鈞賢。
他霍地起身，說道：「別傷心，如意，爹去找他談談。」
「不！不要！」尹如意嚷著，立刻扯住爹的衣袖。「爹，不要去！」
「可是……」他很快就得趕回京城去，若這時不去找龍靖揚，那可就沒辦法親自和那家夥談談了。
「答應我，別去找他！求求你們，誰也不要去！我不要他的心裏有任何一絲的勉強！」
她哀切的懇求，實在令人好不忍心。
段鈞賢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妥協了。
「好吧，爹答應你不去找他。」他心想，如果龍靖揚是真心愛著女兒，就絕對不會因為任何理由而放棄她的。
除非那份感情不夠堅定、不夠真切，若真是如此，那麽勉強促成這段姻緣，也未必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