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佇園。天陰。
玉清存將案上一疊文書推向餘管家,道:“這些年來,餘叔為我玉府傾盡心力,清存不才,未能光大家業,蔭福於你,反教你處處為清存勞神。今日清存有意散去家財,就此遠走他鄉,這延佇園及城中玉府就轉至餘叔名下,以做你養老之資,也遂了清存一番心意。”
餘管家聞言大驚,轉眼瞧去,卻見那些文書赫然竟是田產房契之類,不由老淚縱橫,道:“公子何出此言?老奴無能,但得守著公子一生安康,此生便再無他願。這,這究竟是為了甚麽,公子竟然生出這等念頭,卻叫老奴日後泉下如何麵對玉相?”
玉清存心下黯然,這番決定於他,亦不是輕易下得。隻是如今與君成這般情形了,這京城還如何待得?隻盼著得早日散了去,或可不致罹禍玉府眾人。
兩日前,他曾細細追問餘管家,得知那夜與君成一番糾纏後,是翌日清晨被人放至延佇園外。據老餘言道,隻聞得敲門聲,待開了門,卻隻見玉清存一人倚坐階前,尚在昏睡之中。門外晨氣清涼,目力所及,未見他人。
他依稀記得有人將他救出了宮外。那晚中藥後記憶模糊,隻一些畫麵片段,似見到沈放的眼神,無限溫柔。
他心下明白,救他的定是那沈放。卻為何將他送回園來,複又不聞不問。難不成他以為發生了這等事,他玉清存還能繼續無知無覺地待在京城麽?那沈放,終究是不願舍了一切,隻和著他玉清存一處的。
每思及這裏,玉清存便蕭索已極。實在是了無生趣,若繼續待下去,還得有什麽意義。這種種,逼迫著他,不得不就此離去了。
餘管家見勸他不得,心底暗暗發急。隻得一邊隨著玉清存的心意,助他打點行裝,一邊暗中派人疾去通報君成。隻望那新朝的皇帝,或能留住了他。
晚春天氣,殘花逐水。幾許春色,便這般隻做了一瞬。
玉清存行囊簡便,隻隨身攜了那張伏羲琴,一人一馬,漸漸遠離京城。
正行至一條小河邊,看垂楊老矣,殘紅輕絮,野外溪流,寂靜遠逝。極目處,長天寥淡,但不知春將歸往何處。他不覺默然立在河邊,出了會神。
終於,他輕歎一聲,拉轉馬頭,便要繼續前行。卻聽不遠處的小樹林裏,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玉清存轉眼看去,但見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負著一人,正灑蹄向他這裏直奔而來。玉清存不由心頭一緊,竟說不清是喜是悲,隻不覺間放下了正欲抖韁驅馬的手,立在當地,靜靜地看向來者。
卻見來人一襲黑袍,風裏飛揚,眨眼間已到跟前。黃金冠,淡金衣,高大俊猛,卻是君成。玉清存看清後,心下放鬆的同時,不覺泛起了些微的失落來。
君成拉住馬頭,停了下來。他臉上一片焦急後的輕鬆。他看著玉清存,微微猶豫了一下,便翻身下了馬,行到玉清存馬前,帶住他的馬韁,道:“清存且稍待,朕有話說。”
玉清存見他如此,隻得也下了馬,隨著他一起走到小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