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那方子斐,他原不甚在意。一個江湖琴師,如何能與他天下之王相提並論。及至後來聞知此人身懷絕技,亦沒有重視。他君成出師以來,還未曾遇過敵手。他這江山,可是他一槍一拳地真切打下的。權謀心術,武功陣法,這些,他足可傲視天下。
隻當他聽說玉方二人形影不離,神情親密,才漸漸坐不住。難道竟還有人強過了他君成?
他雖然命那胡掌櫃先自下了藥,卻心裏仍是沒有確切的打算。若是傳聞屬實,這方子斐,倒是殺不得。殺了,隻怕再難挽回玉清存的心意。可不殺,終究難平胸臆。
斟酌再三,他終於決定親自去會一會這方子斐。待見到真人後,是殺是留,再做打算。他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人,竟將他比了下去。
卻再沒想到,那方子斐竟然就是師弟沈放。他這才恍然記起沈放叫做沈子斐。這師弟,竟如他命中的克星,六七年過去了,終究逃不開去。
這對手若是別人倒也罷了,居然是沈放,那他君成,還能有幾多勝算?那一刻,他陰霾的心中多少有些氣沮。
可師弟不是出家了麽?他記得師傅回信中提到,住持一事,將會請他師弟前來相助。見沈放一身儒士打扮。他漸漸心裏有了計較。
然而,延請入宮後,無論如何懇勸,甚至露出威迫之意,沈放,隻是不答應入主光泰寺。說是師傅曾答應過,此事全隨他自願。
他亦無法,隻得暫時扣留著,他想玉清存終會前來的,到時再如此那般一番,隻看他沈放如何收場。
那日的玉清存,震驚悲傷。君成自他眼中看到的盡是對沈放的一片鍾情。而他那師弟的眼中,也讓他頭一次見到了惶急與傷痛。這兩人,竟是如此情根深種。他玉清存可曾知道,當日見他那樣傷心,內心攪痛的哪裏隻沈放一人。
而今日,即便是沈放著回了僧裝,是個切實的和尚了,玉清存卻依然深情未改。可那沈放竟做了什麽呢,教他傷心若此!
君成在車中思慮不定,心潮翻湧。眼見得玉清存終於停下了,卻一臉的灰暗。
這般模樣了,為什麽當日不選擇我呢?若是我,怎舍得你如此落魄,便是傾盡天下所有,也定要教你一世喜樂安好。君成看著頹坐於地的玉清存,心底暗暗發誓,此番必要得了他,隻此後慢慢教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吧。他君成實在是看不得他如此傷心了。你既是這般地不開心,就由不得你如此作踐自己了。
他打定了主意,便下了車,來到玉清存身旁,扶起了他。今日一定要帶他遠離了淨蓮種種。
他默然地將玉清存扶入馬車,卻沒招到玉清存的反對。君成不由心下暗喜。也許清存他終於想明白了吧。
玉清存有些認命一般地隨那君成牽住手,登上了君成的馬車,向那繁華深處的皇宮金殿漸漸駛去。
他懶怠的雙眼,根本沒注意到不遠處的街角,另有一個灰衣人,正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直到目送著他們遠去,那灰衣人方不覺輕歎一聲,聲音裏透出幾許迷惘,幾許惆悵。
風,猛地大了起來。一街的風絮,逐漸漫了那灰衣人的周身,漫了他與那馬車間慢慢增長的甬道,終於裹挾著那輛馬車,一點點地消逝出了他的視野。
風卷殘英,這天氣,竟是如許地潮濕而沉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