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重逢,玉清存與沈放兩人即約好,每日教罷林芷君的琴,沈放便去玉清存處教他武藝。

沈放道:“以清存這般年紀方才學武,已過了最佳之時。不如但學些實用的擒拿反擒拿術,並常自習以輕功,遇有不測,或可抵擋一二。”

玉清存自是以為然。同沈放學武也無非一個借口,希望兩廂廝守。隻是沈放教得倒是十分認真。

玉清存因熟習音律,便不時亦前往芳雅居,或在一旁候著,或撫弦一曲,亦對林芷君略加點撥,三人相互切磋,不覺林芷君琴藝大長,他二人亦感所獲非淺。

而在玉府,這兩人每日裏除卻教習武藝,便是長相高論,總是合契無比,端是其樂無窮。如此倏忽而過兩月餘,林芷君的琴課亦快完畢了。

這一日,天氣晴好,芳雅居那水榭上更是明光流溢,四圍水波蕩漾,園池山木,無一不令人心生愉悅之情。

逢琴課略事歇息時,就見林芷君忙前忙後,殷勤招待兩人。

玉清存手捧一盞茶茗,斜斜地靠在露台的闌幹處,水風輕送,浮起他素淡的衣袂,容色間一片清寧悠遠,望去幾不似凡人一般。他似凝神遠眺,卻不時仿若不在意一般飄過室內一眼。

他淡淡地品著茶水,心底卻逐漸沉鬱起來。他看見,這些天來林芷君望向沈放的目光越來越是萬種柔情;而沈放對她,亦是溫情脈脈。

他無端地有些嫉妒起來,嫉妒林芷君嬌好的女兒身。這兩人望去,卻也真是一對璧人。

難道自己對沈放也超出了知交的情誼了麽?他忽然想到君成之待自己,心下又是惶恐又暗暗地有一絲欣喜。

男子與男子,自己居然也同了君成那般。是那些時日對君成的情感思量過度,還是自己原也是隱隱地喜歡男子?

可憑心而論,以沈放的才貌氣質,此情又如何不令人心喜?

他隻覺臉頰上一陣熱氣湧來,趕緊轉身伏在了闌幹上,用力地握著茶盞,卻見那盞中茶水輕微地顫動不已。

裏麵沈放見玉清存行動突兀,不由看了他幾眼。正欲起身走向玉清存,卻聽一旁林芷君柔聲說道:“這杯茶適才斟的,且換下。芷君已命人去取了珍愛的“碧卻更無聲”,稍後待芷君親為調來,先生可嚐嚐滋味如何。”

沈放轉眼看來,微笑著說道:“碧卻更無聲?好名字。卻從未聽聞,沈放倒真想立刻品嚐起來。”

林芷君臉上一抹淡紅,眼波流動,斂首淺笑道:“這名字是芷君所取的,先生自然未曾聽說。”

複又眼神迷惘地輕聲說道:“芷君家鄉氣候溫潤,尤為宜茶。有茶人巧手,將那茶葉編做團花之狀,待飲時但見一朵懸於水中,靜靜綻放,顏色青綠,瓣葉可愛。當開放完全,漸漸沉落至底。芷君凝視良久,見那綠意慢慢轉去,至為暗褐,而那一朵宛轉猶靜待杯底,不禁忽生感慨,乃為命名。”

說畢,驀然醒轉,轉目看向沈放,含笑著說:“此茶清香可口,向為芷君所愛。後芷君遠離家鄉,是嬤嬤厚意,前些日特為芷君前去購來,今日恰好運到,怎可不殷勤獻上?芷君這就去調來。”便輕盈轉身自去了。

“碧卻更無聲……”沈放細細地咀嚼著這名字,目光不經意間向窗外看去,掃過露台時,卻忽然看到玉清存正深深地看著自己。他一愣,便舉步笑著向玉清存走去,說道:“這名字頗有些傷懷之意呢。”

玉清存隻不語,眼神卻更為深邃地看著他。此時的玉清存沉靜異常,別有一番動人心魄之美。

沈放看著這樣的玉清存,略略無措之後不覺心底微微一動,似有什麽被悄然撥開。兩人之間竟一時無語,相互對視。

“二位先生,請進來品嚐?”忽然傳來林芷君一聲輕喚,但見她手捧一盤,上麵兩個盞碟,正盈盈笑語。那兩人方自醒來。沈放不覺輕輕舒了口氣,邁將進來。玉清存略頓了一頓,亦隨後進得室內。

教罷琴課,玉沈二人相偕而出,向著玉府行去。

玉清存似無意地說道:“芷君姑娘蘭心蕙質,卻不知如何流落至此。”

沈放道:“芷君確實不比尋常。據說亦是書香人家的女兒,戰亂之際零落一人,輾轉為人賣入芳雅居。”言下亦不勝感慨。

玉清存垂著眼,略默了會,又輕笑著道:“不如清存將她贖出來,成全給沈兄,亦免她‘碧卻更無聲’之恨。”

沈放聞言驚訝地笑了起來:“清存怎說這樣話來?沈放已慣遊蕩江湖,身無長物,居無定所,不要害了人家?更莫說芷君根本無意於我。”

玉清存笑道:“若說無意,倒也未必。”見沈放又欲辯言,忙笑著抬手安撫,並接著說道:“不過清存確有贖她之意呢。”

沈放忽然看著玉清存,也笑將起來:“我看清存與芷君一起,才真個叫珠聯璧合。”

玉清存不意被沈放如此回說,登時滿麵羞紅,急道:“清存哪裏有此私心?的的是見她風塵淪落,有心扶助一把。”

沈放哈哈地笑起來,道:“看把你急得!”

複又斂容沉吟道:“清存能夠如此,確是一番善舉。隻那嬤嬤如此看重於她,怕是要多費些周折。”

玉清存道:“嗯,好賴要做成此事。”

之後某日,玉清存果然未曾食言,將那林芷君贖將出來。並出資助她回轉家鄉,好一番地安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