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菀真站在屋子當中,由著顧珞冉給她張羅。

妝鏡中,顧菀真整個人,都被籠在牙色繡著竹青繡線的雲雀披風裏,披風的對襟處,則是淺駝色的單薄錦衣。

一眼看上去,整個色係十分協調,如果說喬氏給顧菀真準備的衣裳,是讓她瞧著清麗脫俗,那麽顧菀真現在身上穿的,則是在素淨之餘,讓她多了幾分沉穩。

都說什麽樣的人,衣著打扮也會不自覺的朝著心性靠攏,這份安靜沉默的感覺,當真很符合顧珞冉的性子。

顧菀真不自覺的一笑,朝那鏡子裏,靜靜站在一旁的顧珞冉看去。

顧珞冉的身量偏瘦,臉上的神色很淺淡,五官精巧,一雙眼睛靜的像是一塊黑色的玉石,雖然不是顧玥清那樣讓人驚豔,卻有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要往下細看的吸引力。

就在顧菀真盯著顧珞冉看時,鏡中的女子也朝她看了過來,二人四目相對,皆是淡淡的抿了唇。

顧菀真轉頭看她,笑道:“三妹妹,謝謝你。”

顧珞冉搖了搖頭,“長姐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

顧菀真仍是笑著,“是啊,你我本是自家姐妹,理應相互幫扶。隻是……前幾日我聽聞你被祖母罰到這裏,放心不下,讓人送來些衣裳和物件,三妹妹為何不肯收下?”

顧菀真的語氣很軟,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她隻有有些納悶,從顧珞冉現在的態度看來,與她不親近是真,但沒有厭惡嫉恨的意思。

那麽顧珞冉兩次拒絕她的好意,還連麵都不露,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她疑惑的看著顧珞冉,沒有想到,顧珞冉的臉上竟浮現出一抹驚詫。

“長姐……送了東西過來?”

顧菀真聽到顧珞冉的疑問,神色微微一變。

瞧這模樣,顧珞冉並不知道她差人過來的事,顧菀真立時意識到,此事定有蹊蹺!

顧珞冉也很快想到了這一點,那雙眼眸的光變得有些銳利,“看來,是有人存心隱瞞了這事。”

顧珞冉口中的人是誰,房中幾人皆是心知肚明。

顧菀真不由得有些惱怒,“她好大的膽子,我原以為那些體己是你不要,被她私自扣下。原來打一開始,她就沒打算告訴你,難怪我的人幾次三番過來,都說你避而不見!”

顧珞冉不知道這一茬,這會兒聞言,不免有些意外,“長姐差人來看我,可是有什麽事?”

顧珞冉並不覺得顧菀真隻是單純的關心她這個妹妹,整個永襄侯府誰不知道,顧家大小姐目中無人,唯一親近些的姐妹就是二小姐顧玥清了。

至於顧珞冉一個庶出小姐,顧菀真往日壓根當她不存在一般。

顧菀真聽她發問,早在預料之中,“三嬸嬸和四妹妹這樣誣陷你,你就打算這樣坐以待斃?!”

顧珞冉的神色在頃刻間變得有些複雜,“長姐這話,是什麽意思?”

顧菀真聽出她語氣裏的防備,忍不住歎了口氣。

“三妹妹,你被四妹妹誣陷偷盜的事,闔府皆知,你又何必在我麵前裝糊塗?”

提起此事,顧珞冉的眸底隨即一暗,沒有接話。

顧菀真便在桌邊坐了下來,“我知道,你我很少來往,我今日突然說起這些,你不肯掏心也很正常,不過你也很清楚,咱們二人從沒有什麽利益上的衝突,我沒有理由害你。”

“我隻是想問你一句,你就不想離開這裏嗎?”顧菀真問的意味深長。

顧珞冉揣摩著顧菀真的意思,“離開?”

“不錯。”顧菀真定定的看著她,“陸姨娘纏綿病榻已經多時了,這回你一走,她便病得更重了幾分,前日四妹妹還借著你的事,去陸姨娘房中大鬧一場。我雖然有心插手,可畢竟是你們三房的事,我管的名不正言不順,若是你能在陸姨娘身邊,好歹能照料著些。”

顧菀真這幾日也想過了這個問題,她要是給陸姨娘診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個結果的,她總不能隔三差五往秋實院跑,讓眾人看去難免惹人注意。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顧珞冉回府,顧菀真借著找她的由頭,再往陸姨娘房裏去,這樣還有可能瞞過三夫人她們。

顧珞冉一想到陸姨娘受了顧星瑤折辱,臉色都有些發白。

一種壓抑隱忍著的憤怒,從那雙沉靜的眼中不聲不響的彌漫開來。

顧珞冉靜了片刻,不解的問:“你為什麽要幫我?”

顧菀真笑著搖了搖頭,“我對你確有惻隱之心,但是更重要的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與薛世子退婚之後,想通了許多事,在咱們府裏,那兩位嬸嬸,還有那兩位妹妹,都絕不是善茬!而你跟我,都是被她們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可憐人。”

顧菀真在侯府的處境自不必說,至於顧珞冉,自小到大,被顧星瑤整蠱陷害的還少嗎?陸姨娘備受排擠也是人盡皆知。

顧家二房,雖說表麵上跟陸姨娘母女井水不犯河水,可宋氏為了打壓孫氏,沒少在暗地裏拿陸姨娘母女作棋子。

就說這回,桂嬤嬤身為宋氏身旁的走狗,怎麽就好端端的被孫氏收買,對顧珞冉這般折磨,其實說到底,她是得了宋氏的默許,宋氏隻等此事塵埃落定,再拿出來向顧老夫人告狀!

顧珞冉的心思玲瓏,不難想到這重,她的眸光閃爍了兩下,“那長姐的意思是?”

“咱們既然生成了永襄侯府的小姐,這些就是咱們的命,我娘你是知道的,侍弄花草不問俗事,陸姨娘又臥病在床,想要逆天改命,咱們靠不了別人,隻能相互依仗,聯手對付她們!”顧菀真言辭鑿鑿,目光帶著一抹讓人無法質疑的堅定。

這話落下,屋中頓時陷入了沉寂。

誰也沒有說話,就連棉霧,都不自覺的放輕了呼吸。

顧菀真說的,不是避讓暗害,不是化解陰謀,而是用了“對付”這個詞,顧珞冉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這麽多年,她早已看得通透,很多時候,她隻是不想去跟那些人正麵為敵,又或者說,她身為庶女,祖母不疼,父親厭惡,她也沒有這個資格。

但是現在,顧菀真提出想要跟她結盟,有了顧菀真的支持,她未必可以在侯府翻身,卻總算是有了有那麽一點微弱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