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不能觸及的疼痛
“啊……”
突然,一個男人撕心裂肺的嚎叫從鐵門裏某個遙遠的地方傳來,叫人陡然感到心悸,瞬間才能明白這裏究竟是一個什麽地方?
接著就是一陣狂亂的叫嚷和歇斯底裏的大笑,甚至有些辨不清是男人還是女人的聲音了。
然後有人很大聲的訓斥,可能是陪護人員在控製著癲狂的病人。
站在湯俊峰身後的林安琪沒有看見他的臉色瞬間有些蒼白。
此時的湯俊峰似乎被這光天化日之下的一聲嚎叫刺痛了某根神經;林安琪看見他似乎蹣跚的後退了一步,然後,他轉過臉來,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琪琪,我們……還是不要進去了……”
瞬間,林安琪以為湯俊峰是想鼓勵她,或者說是想要安慰她,讓她不要感到害怕,隨即她就發現自己這個念頭錯的實在是離譜。
她看見湯俊峰蒼白的臉色,還有他看上去帶著祈求似的眼神,已經他聽起來有些發抖的聲音。
天,他分明是在像她尋求支撐和幫助。
就像一個已經沒有了主見的小男孩,祈祈的看著她。
林安琪簡直有些不敢相信:湯俊峰居然就這麽猝不及防的對她露出如此脆弱惶惑的一麵。
可能誰都不能體會,安靜,正是湯俊峰生命裏不能觸及的疼痛。
他們曾經是美好的,但是上天就這麽冷酷的不容商榷的隔斷了他們,瘋掉的未嚐不是幸福的那個,清醒著的才是無可開解。
安靜,一定是在他們最情濃的時候發病的,所以湯俊峰才這樣的不能自製。
在他的內心深處,曾經的那份戀情還停留在最美麗的時候,所以,他不想麵對現在的安靜。
她也忽然明白了,而這,正因為是他對她信任已極的自然流露。
一種震動和感動混合著的情緒激蕩在林安琪的胸腔之中,她強迫自己迅速的鎮定了下來。
林安琪對著湯俊峰露出一個溫暖的笑:“不要這樣,即使,我知道,她曾經是你最愛的女人,但是,畢竟她還活著,就算是她現在什麽也感覺不到了,你總得盡你曾經愛過她的心,不是嗎?”
她鼓勵的的看著湯俊峰,然後反過來抓住他有些冰冷的手,緊緊地握了一下。
“琪琪……”
湯俊峰的臉上悲喜莫名,毫不掩飾他似乎非常害怕看見現在的安靜,也對林安琪的善解人意非常感激。
林安琪一陣心疼,她真是從來沒有見他這樣情怯過。
“別這樣,忘記你們的從前,現在,我才是你愛的女人,你放心,我會一輩子陪在你身邊,再也不會離開,安靜是我們的妹妹,來,我們一起去看看她,我想,她如果有知,一定也會祝福我們的。”
林安琪看著湯俊峰悲哀深邃的眼眸,輕輕地說道。
湯俊峰突然把林安琪緊緊地摟在懷裏,像是摟住一個可以令他終身堅強的依憑。
安靜的主治醫生陳主任接待了他們。
“湯先生,你好像有兩年沒有過來看望安小姐了吧,安小姐的情況不是太好,我們……也盡了最大的努力,希望家屬有空多來看看她吧。”
戴著眼鏡的中年醫生神情冷漠,但是說話的語氣卻是慢條斯理,本來含有責怪意思的語言聽起來卻像是款慰,讓人覺得治療精神病的醫生似乎也是有所與眾不同的。
“是的,謝謝陳主任您的提醒,這幾年我一直在外麵……勞勞碌碌的,對安靜是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感謝療養院對安靜的照顧和治療,以後,我們以後會多來看看她的。”
湯俊峰已經稍微的恢複了一些淡定,陳主任聽見他說“我們”,便特意的對林安琪看了一眼。
林安琪心裏有些緊張,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允許去看一看安靜。
“那行吧,我帶你們先去病房看看病人吧。”
陳主任先站了起來對湯俊峰和林安琪說道。
湯俊峰趕緊說道:“我們自己去就可以了,陳主任您要是有事就不要陪著我們了。”
陳主任依舊有些冷淡的說道:“安小姐已經轉病區了,還是我帶你們過去吧。”
湯俊峰很驚訝:“轉病區?什麽意思?安靜她?”
陳主任沒有理睬湯俊峰的追問,自己率先走出自己的辦公室。
湯俊峰不由地和林安琪麵麵相覷了一下,兩個人隻得也趕緊跟著走出陳主任辦公室。
平心而論,療養院的內部環境還是非常不錯的,但是,那層層比監獄有之過而無不及的鐵門鐵欄看在正常人的眼睛裏,卻叫人感到很不舒服。
一些穿白大褂的醫生和藍色護工服的醫護人員不停的和陳主任點頭打招呼,或者順便詢問交代幾句工作上的事情,有些病情輕微的病人在護工或者自己家裏請來的陪護照顧下,在蒼翠的雪鬆竹子旁邊散步或者發呆。
湯俊峰和林安琪沉默的跟著陳主任一直往療養院的縱深處走去。
一幢乳白色獨立樓房前,入眼的是“重症監護”幾個字樣。
湯俊峰的臉部表情幾乎有些扭曲,他在想安靜的母親最後發病的樣子。
那時候,雖然父母做了最嚴密的防範,但那些防範隻是針對幾個小女孩。
作為家裏力氣最大的唯一男孩,他還是被叫過去目睹了一次。
母親控製不住癲狂的女人:一向沉靜柔弱的美麗婦人因為失去感覺,不知道饑餓冷暖,不願意吃喝不要穿衣梳洗,沉默著卻力氣卻大的驚人,撕爛了所有的衣服被褥,骨瘦如柴蓬頭垢麵……
一雙眼眶深陷凹髏的眼睛發著野獸一樣狂暴的亢奮的光。
也正是因為那次的親眼目睹,才讓他覺得自己再也無法逾越那種可怕的心理障礙了。
他一直記得安靜的發病,就是突然慣碎了房間裏所有的東西,撕爛自己全部的衣物……
現在,他才明白,他是一直想逃避的,他實在是不想親眼目睹安靜像她母親那樣的最後時刻。
可是,就像當初,他作為家裏唯一的有氣力的男孩,不得不被父母叫去幫忙。
現在,他作為必須對安靜最終的了結負責的責任人,他必須的來麵對,來目睹。
可能所有的人都覺得,既然他是男人,就應該擁有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事實上,他的脆弱除了林安琪,誰都不知道。
而林安琪也是剛剛才發現這個男人那份不堪一擊的脆弱。
林安琪在心裏設想過千百種安靜現在的模樣,唯一沒有想的到的是:隨著陳主任親自推開一間病房的門,入眼的竟是,一張單人病床上,一個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的,根本就看不出年紀的女人無聲無息的躺在那裏。
“安小姐很久不知道進食了,現在全靠點滴維持生命,我們也有征求過湯女士的意見,是放棄治療還是繼續維持,湯女士不忍心拋棄,安小姐的妹妹也極力要求維持自己姐姐的生命,所以我們就設了專門的治療病房。”
陳主任依舊神情冷漠,就像在陳述一件司空見慣的例行公事。
林安琪卻已經看到驚心動魄。
她簡直不敢相信,因為她赫然看見,安靜枯骨似的一隻手中,竟然還緊緊地抓著一隻已經看不出是什麽枝條編織的枯萎黑灰的花環了。
瞬間,她明白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她想起在西安,想起侯哥手下的人送她塑料櫻花花環時湯俊峰的古怪。
當她抬起頭看向湯俊峰,湯俊峰已經淚流滿麵。
他沒有再向安靜的病床多走進一步,隻是流著淚默默地注視著病床上已經無知無覺的安靜,陳主任似乎搖了搖頭,先退了出去。
“還能……喚醒她嗎?”
林安琪有些不忍的低聲問道。
她看見安靜似乎沒有穿衣服,好像是赤身**的裹在一條醫院的薄被之中。
雖然已經是初冬,但是這家療養院似乎還沒有開始供暖,林安琪有些不忍的想到,不知道安靜會不會覺得冷?
“我們是不是要那床棉被過來?”
湯俊峰抬起手抹抹自己臉上的淚水,搖了搖頭。
“喚不醒的,醫院在給她注射的點滴裏可能是加進了大量的安定劑,否則,她不可能這樣無聲無息的躺著……嗬,老天爺為什麽要她受這樣的罪?她隻有26歲啊……”
湯俊峰哽咽著,鼻息濃重,林安琪扶住他的胳膊。
“那個花環,是我在中山公園用櫻花替她編織的,那年,她才16歲,雖然,原來的花環早就不在了,我答應過她,每年,都要用最美的櫻花替她編織一個花環,這幾年,她在這裏唯一知道做的事情就是不停的編織花環……我是一個薄情負心的男人,她還記得,可是我早就忘記了……”
“你不知道,安靜,她曾經有多漂亮,多愛美,她的衣服,都是白色的,哪怕是一隻發卡,都要最精致的……”
湯俊峰把臉扭向林安琪,泣不成聲。
“峻峰,你沒有,我知道,你沒有忘記你對安靜的許諾,是老爺嫉妒,不想你們在一起,不怪你,安靜不會怪你,在愛著她的人眼裏,她永遠都是最美麗的,峻峰,你不要太難過了,我一定會……替安靜姐姐好好地珍惜你,替她,好好的陪伴你。”
林安琪拋下手裏拎著的東西,抓住湯俊峰的兩隻胳膊,有些語無倫次的極力的安慰道。
突然,病床上的安靜似乎動了一下。腹黑Boss追逃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