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巷子裏隱隱傳來一陣鑼鼓喧鬧聲,紀雲卿也不知是迎親隊伍路過了巷弄,還是自己想像出來。因那聲音離還夾著隱隱的女聲,竟似璃星的聲音。
紀雲卿側耳傾聽,哪怕是幻覺。隻那聲音越行越遠,最後歸於寂靜。
微微歎了一口氣,紀雲卿隻覺的眼睛又濕了起來,但即說過不再無用的哭泣,她便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來。
元寶似也感受到她心中的悲傷,低低哀鳴兩聲,像是在安慰紀雲卿。
“別擔心,元寶。”紀雲卿眨掉眼中淚水,微微笑道,“我隻是想到那日璃星要與我一起出門時,說過希望能最後陪我一次。怎知後來這句話竟是一語成讖,本以為最後一次是她嫁人後過了自己的日子,誰知竟是生離死別。”
元寶又低低的叫了兩聲,伸出舌頭舔了舔紀雲卿的手心。
“不知道璃星會不會怪我,沒去送她最後一程。”紀雲卿聲音有些微微的嘶啞,再次歎了口氣。
琉月舉著手,卻停下了要敲門的動作。剛剛壓下去的悲傷像是被人重新翻了上來,心中酸楚難受的厲害。
她怕紀雲卿看到自己這個樣子更會傷心,也不敢進屋,轉身去了花園。
從發賣了一些奴仆之後,花園裏便清幽起來。她找到一條小徑,這裏直通過去是挨著院牆的一片草地。
琉月一邊走,一邊低聲啜泣著抹著眼淚。走到草地上,就一屁股坐了下去,埋著頭專心的哭起來。
反正這裏平時也不會有人經過,她在這裏哭個痛快也不會礙了別人的眼。
“你在這裏幹什麽?”
琉月被嚇得一個倒噎,抬頭看去,哭的淚眼朦朧的雙眼根本看不清男人的樣子,隻知道是個小廝打扮的男人拄著棍子站在圍牆邊。
老天也要和她作對嗎?剛想著這裏不會有人,就冒出來一個小廝。
琉月滿臉淚痕,被人看到這般狼狽的樣子,隻覺又羞又惱,怒道:“管你什麽事兒!”
“你這個人怎麽這般說話,我是關心你。算了……看你哭的這麽傷心,我也不與你計較。”
琉月冷哼一聲,終於擦幹淨了眼裏的淚水,這才看清,那男人是楚安。
身為紀雲卿身邊得力的大丫鬟,她對府裏的人事極為清楚。會對楚安印象深刻,卻是因著那日送璃星屍體回來的人是由他領頭,她才記住了他,還想著抽空去謝謝他。
“你在這裏幹什麽?”琉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剛剛還對他凶,悶著聲音轉移話題。
“我們在巡視。”楚安回答。
他看向自己的身後,琉月這才注意在他身後還有三個小廝,一樣是拿著棍棒,眼含促狹的看著他們。
“難道剛剛你隻看見了楚安,沒有看到我們?”
琉月恨不得鑽到地下去,紅著一張臉蛋,咬著唇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行了,你們別廢話了。”楚安嗬斥身後幾人,道,“她是少夫人身邊的大丫鬟。”
這般一說,幾人也就明了琉月為何躲在這邊哭泣,當下收起了玩笑的心情。
“你快些回去吧。”楚安又對琉月道,“這邊一會兒會有園藝師傅過來。”
點頭勉強說了個‘謝’字,琉月忙忙站起來拍了拍身後的草屑,便快步往雲萃院走去。
一路上真是越想越不好意思,自己痛哭的樣子竟落在了那麽多男人的眼裏,若是傳出去,怕是要引起一陣風言風語。
真是的,想哭為何不去自己的房間!琉月心裏暗暗斥責自己的愚蠢。
到了雲萃院,她才收起懊惱的心情,去了紀雲卿房裏。
元寶已經被送回了它的房間去。紀雲卿正在翻開府裏的賬本,聽到腳步聲隻是微微抬頭瞥了一眼,問道:“可哭夠了?”
“少夫人。”琉月福了福身,輕聲道,“奴婢失職了。”
紀雲卿看著手裏的賬本,深深的呼出一口氣,道:“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隻是不想你太過傷心。璃星走之後,便隻剩下我們兩人,你若是再病倒了,我該怎麽辦?”
“少夫人,奴婢會永遠陪在您的身邊的。”
紀雲卿微微勾了勾嘴角,擠出一個笑意,“永遠哪是那般簡單的?不過是個虛無縹緲的想望。”
說完,她提了提精神,說道:“你來看看,我不過是在**躺了幾日,方氏就想著要從府裏挖點東西走。也不知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她的丈夫兒子都是東府的人,她挖走了難道是要添補給外人嗎?”
琉月順著紀雲卿的手指看了看,無奈的說:“賬冊做的這般明顯,就是奴婢也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她大約是打定了注意,就算我發現了,她也不會交出來。”紀雲卿無奈的搖搖頭,“算了,這麽點東西我還不至於與她計較。”
她從賬冊下方抽出一張單子遞給琉月,“你安排人,照著這張單子,去東跨院布置一下。到底是迎到東府裏,不能失了體麵。”
琉月接過單子,有些好奇的問:“少夫人,您真的準備幫東跨院的那位操持婚事?她前些日子還找我們借了銀子,現在湊上去,豈不是給她機會讓她賴賬。”
紀雲卿回道:“她想賴賬我就會讓她賴掉嗎?何況祖母重情,怎麽會忍心讓自己的外甥的婚事草草結束,交給我也是信著我。而且祖母是關心我,擔心我沉溺悲傷,我又怎麽能拂了她的好意。”
琉月聽紀雲卿這般說,便知紀雲卿心中已有了計較,便不再多言,拿著單子去了東跨院。
隻不一會兒,外麵人就通報小李氏來了。
紀雲卿讓人請了進來,小李氏看到端坐的紀雲卿,討好的笑道:“我聽說姑母將婚事交給了你來操持,我一下子就放心了。有你這麽能幹的人來辦這場婚禮,那必然是風風光光的。”
紀雲卿笑著沒接話,隻等小丫鬟送進茶點來,才招呼小李氏坐下,“姨母今日過來是為了何事?需要的東西我已經列了單子讓琉月去辦了。”
小李氏攏了攏裙擺,趴在桌上幾乎要湊到紀雲卿的臉上,“我來就是為了那張單子。”
不著痕跡的往後挪了諾,紀雲卿端起茶杯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可是有什麽問題?”
小李氏渾然不覺,一臉的慈愛,“本來婚事交給了你,我便不好再插手。隻是繼揚是我的兒子,我難免會注意些。單子上寫的放於新房的屏風,是普通的春風柳圖樣,我記得我們府上不是有一扇雙麵月色荷塘屏風嗎?我覺得那扇更好些,放在新房裏也更合適。”
紀雲卿微微笑著,那扇雙麵繡的月色荷塘她是知道的,是花了千兩銀子從一名繡娘手裏買來的。一麵是月上中天蓮花含苞,一麵是圓月花燈蓮花盛開。繡工精湛,巧奪天工。為了配這副繡品,東府又轉門找了珍貴的鐵梨木做成了屏風。
小李氏倒是胃口大,這一開口就要了府裏最好的屏風。
“雲卿,你不會不同意吧?繼揚成親娶得可是官家小姐,又不是普通商戶人家的女兒,總不能讓人看輕了我們東府。”小李氏斜眼睨著紀雲卿。
紀雲卿挑挑眉,笑道:“既然姨母開口了,那當然可以。”
小李氏滿意的點點頭,又道:“還有放在廳堂裏的那隻瓷瓶,還是換成官窯的那隻琉璃寶瓶吧,寓意保平安,怎麽樣?”
“是,姨母說得對。”紀雲卿依然點頭讚同。
接下來,小李氏不停的說著要把什麽東西換成什麽,幾乎把單子上的東西換了個遍,索要的也俱是府裏最好的東西。若是沒有,便讓紀雲卿去采買。
紀雲卿也不拒絕,小李氏說什麽,她都答應下來。
要什麽給什麽,沒醒到紀雲卿這麽好說話,小李氏高興的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走的時候狠狠地誇讚了紀雲卿一通,然後才離開。
不一會兒,琉月就一臉納悶的回來了,“少夫人,康夫人說你同意將東西換了。”
紀雲卿微微笑了笑,把另一張單子遞給了琉月,道:“你去交給姨母,就說這是兩張單子的差價,隻要她補給府裏,我們就按照她要求的布置。”
她不是暗搓搓的說自己是商戶女,比不上官家小姐嗎?她就讓她看看到底什麽是商戶女,一分一毫都給她計算個清清楚楚。
“是。”琉月忍著笑接過單子,她就說少夫人怎麽會讓自己吃虧。
帶著新的單子,琉月又去了東跨院。
小李氏正與康文鴛在院裏的樹下品茶,見到琉月便得意的問道:“我可能騙了你?”
她回來說與琉月聽,結果她一臉的不相信,非要回去問問紀雲卿,真是氣死她了。
“奴婢不敢說夫人騙了我。”琉月笑嘻嘻的道,“隻是奴婢職責所在,不得不謹慎。”
“算了,算了。”小李氏大度的揮揮手,“我也不與你一個小丫頭計較。既然你已得了準信兒,就手腳麻利些。我兒子的婚事馬上就要到了,若是誤了,我可就不會放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