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卿想了許久,仍未能完全釋懷,反倒讓自己的心緒越發地亂了,索性將此事拋擲腦後,不再去想。往前邁了一小步,伸手攀上了楚瀟寒的胳膊。

楚瀟寒將兔子燈換到另一隻手上,反握住她的小手。

二人回到雲莘院,剛一進院門便瞧見院內的石桌上放著一盞花燈,燈身仿若蟬翼一般輕薄,上繪著一垂眸含笑的美人,當真是栩栩如生,讓人不禁感歎,畫中仙兒也不過如此了。

更令人驚奇的是,花燈上繪著的美人,細細看去竟和紀雲卿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美人的眉眼,楚楚含情。

紀雲卿一見美人燈便歡喜不已,提起裙邊小跑過去,迫不及待地將美人燈捧在手上,回過頭來看向楚瀟寒驚喜地問道:“這是你事先準備好的嗎?趁著帶我出去看花燈的時候將它偷偷放在我院中,是要給我一個驚喜嗎?”

她倒是滿心歡喜,卻沒有瞧見楚瀟寒臉色一變,眸中笑意漸漸冷了下去。

“不是。”楚瀟寒沉聲應道,言罷,似不解氣不一般,轉頭看向候在院門外的莫寒冷聲道:“這花燈來路不明,扔出去。”

那莫寒也是個話少利索的人,大步走進來,朝著紀雲卿拱了拱手,隨後便將她手中花燈拿了過來,連雲莘院都沒有出,直接扔到了院牆外麵去。

紀雲卿站在那裏,卻是一臉的疑惑。一是好奇這美人燈究竟是誰放在她院中的,二來則是奇怪方才還好端端的楚瀟寒這會兒怎麽突然就變了臉。

她在這邊思索著是不是自己方才說錯了什麽話,低頭不語。但是這副模樣落在楚瀟寒眼中便又是不同了。

楚瀟寒本就因為這個來曆不明的美人燈氣惱,如今瞧見紀雲卿低垂著眉眼,蹙著眉頭,似是不悅的模樣,隻當她是舍不得那個美人燈,心中怒氣更盛。

那美人燈一見就不是街上隨處可見用來玩樂的花燈,上麵的美人和紀雲卿那般相像,若說不是有人刻意準備了放在這裏,楚瀟寒決不相信!

“咳咳。”楚瀟寒輕咳兩聲,隨後眼角一抬,撇了紀雲卿一眼,卻見她仍未注意到自己,氣得他恨不得上前去好好看看這個女人腦袋裏在想些什麽東西。

幸而璃星是個細心的,早就瞧出了楚瀟寒的不悅,輕移步子走到紀雲卿身邊,輕輕地推了推她的後背。

紀雲卿緩過神來,卻見璃星給自己遞了個眼色,又看了看楚瀟寒的方向。

她這才反應過來,忙走過去。

“相公可是生氣了?”她雙手攀著楚瀟寒的胳膊,撒嬌似的試探道。

楚瀟寒見她這般,心中怒氣消散大半,但是麵上仍未鬆動,隻輕哼一聲,並未說話。

紀雲卿見一招不成,隻能再生一招,越發地湊近了些,“相公莫要生氣罷。那個花燈好看是好看,但是和相公送我的兔子燈比起來,難免還是有些遜色的。更何況,我方才之所以那樣歡喜,不過是因為誤以為那美人燈是相公你送我的驚喜罷了。”

溫香軟語,楚瀟寒哪裏還舍得同她置什麽氣,低頭看她一眼,半是無奈半是寵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有的時候,他真的拿紀雲卿沒有辦法。

“相公既笑了,便是不生氣了!”紀雲卿瞅準機會笑著說道。

楚瀟寒無奈,恰好院中起了風,涼的很,他生怕紀雲卿著涼,也不再別扭,擁著她入了屋。

晚上,趁著楚瀟寒去沐浴的功夫,紀雲卿得了空,招了璃星上前來。

“今日之事還是有些蹊蹺,你多留心打探些,那花燈到底是何來路。”

璃星聞言點頭,記在了心中。她伺候著紀雲卿梳洗,免得楚瀟寒突然回來聽到什麽,主仆二人便不再談論此事。

望著銅鏡裏女子溫婉的眉眼,紀雲卿微微晃神。她倒不是多在乎那花燈究竟是誰送的,她隻是好奇,到底是什麽人可以在她的雲莘院來去自如,而那盞花燈究竟是何用意?是為了挑撥她和楚瀟寒之間的夫妻情誼?還是為了其他不為人知的秘密?

與此同時,雲層遮去了月亮,投下一大片陰影。

雲莘院的院牆外,一男子的身影沉在黑暗中。他盯著那盞被扔出來的花燈看了許久,終於還是撿起了它,轉身離開了。

康繼揚拿著花燈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誰知卻在回去的路上撞見了康文鸞。

“哥哥,你怎麽還沒回去?”她話音剛落,就瞧見了康繼揚手中的花燈,心下一喜,問道:“這是哪裏來的花燈,這樣好看!想來這美人燈哥哥留著也不合適,倒不如給了我罷。”

她說著竟直接伸手去拿,康繼揚阻止不及,被她搶了過去。

康文鸞將花燈舉到眼前,細細端詳起來,待看清楚拿燈上美人的模樣之後,她神色一怔,卻是未說什麽,徑直離開了。

康文鸞雖然什麽都沒說,但是她方才的神色變化皆被康繼揚收入眼底。他眉頭緊皺,總覺得康文鸞已經發現了他的心思。

次日一早,紀雲卿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如今春闈在即,楚瀟寒早早地便去看書溫習,沒有了他的陪伴,紀雲卿反倒是閑了下來。

琉月璃星二人伺候著她起來,才吃了早飯,便聽見下人來報,說紀南琛來了。

紀雲卿想起昨晚的事情,忙命人將他請了進來。

紀南琛甫一進門,目光便和紀雲卿撞了個正著,念及昨日和雲菀娘同遊花燈被紀雲卿撞破的事情,麵上不由地顯出一絲窘迫之色。

“哥哥快坐,我還以為這幾日都見不著哥哥了呢,怎麽今日得了空來我這裏?”紀雲卿一邊打趣紀南琛,一邊命琉月奉茶。

紀南琛聽出她話中意思,臉上窘迫之色更盛。

“你少打趣我!”紀南琛說著坐下來,端起茶盞飲了一大口,頗有一股子掩飾心虛的意味。

紀雲卿理了理情緒,正色道:“哥哥,你什麽時候和雲菀娘那麽相熟了?”

“前段時間她的鋪子遇到了點麻煩事,正巧被我碰見,想來她一個孤身女子也不容易,所以便出手相助。之後便……”言盡於此,他似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去不再說什麽,但是嘴角那抹怎麽也壓不下去的微笑,幾乎將他的心思昭示的一清二楚。

紀雲卿點了點頭,她很讚同紀南琛樂於助人的事情,但是這並不代表是她會完全接受即將成為她嫂子的女子,竟然是個寡、婦。

而且,單憑一次英雄救美,紀南琛便對雲菀娘生了愛慕之心。這未免有些太草率了吧。

“哥哥,雲菀娘到底是一個……”當著自己的哥哥,紀雲卿到底還是說不出那個詞來。見紀南琛並沒有說什麽,紀雲卿這才繼續下去。

“我們紀家雖不是官宦世家,但是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你身為紀家大公子,若是日後的夫人是個寡、婦,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思慮許久,紀雲卿這才將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

雖然她對雲菀娘此人並無什麽偏見,但是她必須要站在紀家的角度上看待這個問題。

若是以她自己之見,自然是不會在乎這些世俗偏見的。

紀南琛沉了口氣,道:“卿兒,日後不要再說什麽寡、婦了。菀娘她並非寡、婦,不過人言可畏,以訛傳訛,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紀雲卿一愣,好奇道:“不是?”

“菀娘本是江南雲家的小姐,但是奈何不是正室所出,所以並不受重視。她及笄之後因為生得清秀俏麗,提親之人幾乎將雲家的門檻踏破。但是菀娘命不好,定了三回親都沒成,每次都是在成婚前不久男方公子突然暴斃。如此,菀娘便被扣上了一個天煞孤星的名頭,成了城中人人喊打唾罵的掃把星。”

說到這裏,紀南琛臉上流露出明顯的心疼和憤恨之色。

紀雲卿倒吸了一口涼氣,萬萬沒想到,為自己撐起一片天的雲菀娘竟還有著這樣的過往。

“那後來呢?”

“後來,雲家不堪流言所擾,所以逼著菀娘去尼姑庵裏當了姑子。在那裏,菀娘受盡了屈辱和虐待。好在她沒有認命,拚死逃了出來。王城中,她舉目無親,江南雲家又不可能再回去了,所以她隻能逼著自己強大起來。”

紀南琛眉頭微皺,歎息道:“她也是吃盡了苦,才有了如今的雲菀娘和聞香齋。”

紀雲卿點了點頭,瞧見他情緒有些低沉,不由地開口調侃道:“沒想到這女子還真是的個人物呢,爹不疼娘不愛,受世人唾棄,還能有如今這般造化,還真是讓人意外。怪不得讓我哥哥這般放在心上!”

言罷,她挑了挑眉。

紀南琛被她說的紅了臉,道:“好了,你既知道了內情,日後便不要在她麵前提什麽寡、婦了,免得菀娘傷心。”

“我知道了。”紀雲卿認真地保證道,她和紀南琛是親兄妹,她自然是了結紀南琛的。如今他既然能說出這番話來,便是在向她表明真心。

表明他對雲菀娘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