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日趙四海送了很多東西,打著紀南琛的名號送來的卻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玩意兒。
若說的再具體一些,幾乎全都是些哄女孩子開心的小玩意,如胭脂水粉,絹花手帕,綢緞布匹,木製玩偶,紀雲卿瞧了幾眼,心思通絡,一下子就能明白。
她便全全打發了,分發給幾個婢女玩耍。
接連兩日,趙四海送的勤,送的多了,就連屋子裏的婢女也瞧得分明,人人見了璃星少不得打趣兩句,“日後璃星姐姐嫁出府外,切莫忘了昔日姐妹情分回來看望兩眼。”
起初璃星也不以為意,隻是說的人漸漸多了,最後就連琉月也跟著那些人一樣起哄,璃星惱羞成怒,追著幾個人打來打去,嬉笑不斷。
紀雲卿聽著耳房院落的吵鬧,抿唇一笑,自然知曉丫頭們調笑的是一向一本正經的璃星,如今她幸福有著落,姐妹們是真心的祝福,況且丫頭們歡喜,才證明日子過的蒸蒸日上啊。
然而嬉鬧聲戛然而止,隨即璃星孤身入門來。
此時,屋子裏隻有紀雲卿一人,她剛剛起來還未完全清醒。
璃星直接跪到紀雲卿麵前。
紀雲卿一怔,“璃星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說著,伸手便是要將璃星從地上拉起來的。
低著頭的璃星,一抬頭露出觸目驚心的通紅的眼眸,“小姐,璃星侍候小姐多年,對小姐的忠心天地可鑒,絕無二心。”
紀雲卿更是覺得不可思議,“璃星,地上涼,有什麽事兒你先起來慢慢與我說。”紀雲卿放下書本,親自從榻上下來將璃星扶起來,拉到身邊一塊坐下。
璃星本就惶恐,如此一來更是如坐針氈,再三保證,“奴婢一輩子都會侍奉小姐,心無雜念。”
紀雲卿笑出聲來,拉著璃星的手,注目端詳,璃星模樣俊秀,帶著一絲不同與女子的英氣的美,這也與她沉穩老練的性子有關,“我記得你有十九了吧?”
璃星聞言,立即起身,跪伏在地,“小姐明鑒,休要聽外人胡言亂語,璃星心裏麵早就發誓,要伺候小姐一輩子不離不棄。”
紀雲卿不禁想起前世種種,這兩個丫頭兩世衷心,可她卻不能糊塗的耽誤她們兩世,她再次扶起璃星,“你想一輩子在我身邊當老姑子我可不答應,到時候我兒孫滿堂,你在我身邊晃來晃去的,是想讓我折壽?”
璃星的頭頓時晃得如同撥浪鼓。
“聽聞趙四海這些日子時常過來,你可見了?”
璃星微垂眼瞼,“沒見。”
“聽聞趙四海這些年經商有力,不失有為才俊,哥哥對他讚賞有加,日後前程大好,這樣的男人大把姑娘都會心動。”紀雲卿歎了口氣,掐著指頭算算,“算起來,這人年紀不小,按理早該說親了,為何如今還沒有娶親呢?”
眼見著璃星的臉色不自然的染了紅暈,她拚命的低頭,“這奴婢怎會曉得?”
“我覺著吧,他興許是在等一個人?”
璃星不語。
紀雲卿笑出聲來,也不說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這麽直勾勾的望著璃星,直到璃星實在不好意思了,“怎麽如今就連少夫人也打趣璃星?”
說罷,慌亂的逃出門去。
正與端著水盆進屋的琉月相撞,撒了半盆水,琉月愕然的望著璃星倉皇的背影,心裏詫異,往日沉穩的璃星何時這樣過?
“夫人您醒了?”
紀雲卿唇邊帶著一抹笑意點點頭,就勢在水盆淨手潔麵,換了一身水藍色繡蘭草的魚鱗百褶裙,銀絲線鎖邊的純白腰帶上墜了一條通紅的纓絡,是前些日子楚池絮親自打的,紀雲卿想著正配這條長裙,便讓琉月取出來戴上。
“少夫人,已經備好了馬車,璃星不在,我去喊她?”
紀雲卿對著鏡子裏看了兩眼,微微搖頭,“隨她去吧,今兒就你隨我出去,先去鋪子上逛逛。”
琉月抿唇一笑,便扶著紀雲卿出了門。
馬車上,紀雲卿一路在想,璃星和趙四海若是能成,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了,不失為一樁良緣,越是思慮,越發覺著璃星和趙四海不是一般的相配。
琉月細細打量紀雲卿的神色,好奇的詢問,“夫人醒了就一直在笑,這會兒出府了還在笑,到底是有什麽歡喜的事兒,不能與琉月說說麽?”琉月好奇的眨巴著眼。
紀雲卿抬起指頭,點了一下琉月的鼻頭,“若是與你說出來還能算的上什麽好事兒?”
紀雲卿逛了自家鋪子,又去哥哥經營的商鋪閑逛,然而一經打聽,說是紀南琛帶著趙四海出去了,這會兒興許在紀家說話,紀雲卿閑逛一會兒,隻字未說就上了馬車。
“夫——咱們這是要回府?”琉月瞧著夫人今兒十分怪異,往日裏巡視都要仔細的盤問,甚至還要去庫房盤點,怎麽今兒走馬觀花的看了一圈,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夫人是不是有心事兒?琉月雖然比不上璃星聰慧,但也想為夫人分憂呢?”
紀雲卿瞧著琉月眼中擔憂,嗤笑一聲,“你這小人精,不曾瞧著這幾日院子裏風波不斷?”
琉月當真皺起眉頭思慮片刻,“這幾日府裏風平浪靜,汀蘭小姐定下親事之後一直不曾惹事,老太太又對咱們夫人體貼,省了晨昏定省,哪裏有什麽風波?”
“你們幾個私底下說些什麽,夫人我可是一清二楚。”紀雲卿抬起指頭在琉月腦門上敲了一下。
這丫頭立即瞪大了眼珠子,“莫非是那趙掌櫃和璃星的事兒?”
紀雲卿但笑不語,一路暢通,到了紀家門口,管家熱絡的迎上前來,紀家大伯一家搬到柳葉胡同之後,自家下人也輕快自在許多。
“小姐今兒怎麽突然回來了?”
“父親哥哥可在?”紀雲卿讓人搬著在外帶回來的禮品,提著裙擺匆匆往府裏走。
“老爺今兒未曾出府,倒是少爺一大早就出去了。”管家一路將紀雲卿引到紀容軒的書房門口,卑躬道,“老爺就在書房,還請小姐自便,老奴告退。”
紀雲卿剛伸手敲門,未開口,門縫打開,一隻吐著舌頭斯哈喘氣的金毛獵犬擠了出來,搖尾晃腦,一再撲上來與紀雲卿親昵。
日前大伯一家怕狗,又說狗毛敏感,命人將這金毛關了起來,這幾日放了出來,不管見著誰都格外討好。
紀雲卿揉搓了一會兒狗頭,就聽著屋裏頭響起指頭敲打桌麵的聲音,再等一會兒,敲打聲響不見,轉而代替的是男人幹咳之聲。
紀雲卿抿唇一笑,提裙邁入屋內,福了福身,“父親安好。”
紀容軒抬眸掃了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這丫頭忒沒規矩了,進門不與父親問好,倒是與元寶玩的暢快。”
他雖然語氣不悅,麵色上卻一絲不見生氣。
紀雲卿乖巧的點點頭,隻說,“父親教訓的是,女兒日後一定謹記於心。”
紀容軒歎了口氣,將撲上來的狗推到一邊。“元寶聽話。”
這大金毛也算通人性,聽出主人的不快,便耷拉著腦袋,乖乖的縮到牆邊的墊子上趴著。
紀容軒親自給女兒沏了茶水,“這些日子你沒回來,是不知道你大伯一家將咱們院子弄的烏煙瘴氣。”
紀雲卿抿了口茶水,眯眼笑道,“父親的手藝一貫精絕。”
紀容軒被女兒誇獎,頓時喜上眉梢,哈哈大笑,心頭上不快散去一半,又伸手指了金毛,“咱們家最苦的便是元寶了,他們各個嫌棄元寶掉毛也就罷了,還非要說咱們元寶性子凶猛,是個愛咬人的畜生。我要不是見著他們幾次用石頭棍子驅趕元寶,才舍不得將元寶關起來。”
紀容軒氣呼呼的,元寶一聽自己被點名,搖晃著大尾巴跑到前麵來,眯著眼趴到紀容軒的腿上。
紀雲卿無奈笑笑,揉揉元寶的腦袋,“真是可憐我們元寶,委屈我們元寶了。”
元寶似乎聽到了紀雲卿,大叫兩聲,還用舌頭舔紀雲卿的手,唾沫星子橫飛。
紀容軒便讓下人將元寶引出去到院子裏玩耍,紀容軒一麵重新沏茶,一麵問紀雲卿,“近日在夫家可還習慣?”
紀雲卿忍俊不禁,她都嫁人多久了?父親每每問她都好似新婦一般,“相公待我很好,祖母又體貼關照,小姑懂事聽話,自然是樣樣都好的。”
紀容軒便放心的點點頭,“姑爺今日沒和你一起回來?”
“我今日出來本想巡視店鋪,突然想家臨時改路過來,他並不知道,而且此時學堂未散,想來也是不能來的,父親無須替女兒擔憂,女兒一切安好。”
紀容軒仔細盯著紀雲卿麵龐看了好一會兒,點頭,“你說好就好,你好就好。”
他這輩子成為京都首富,如今已是無欲無求,私心裏唯獨念著一雙兒女好。隻是眼下這大房一家進京,整出不少妖蛾子來,還連累自家女兒,真是氣得不打一處來。
“我現下想來仍舊是氣的很,你那大伯一家簡直貪得無厭,打著名號去鋪子裏拿最上等的東西吃穿。這也就罷了,如今竟然還拿咱們鋪子的東西去做人情。白吃白喝外加白拿,真是氣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