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齋先生見楚瀟寒與紀雲卿夫妻和睦,不由暗暗點頭,微微一正神色,對楚瀟寒道:“正所謂齊家治國平天下。若家宅不寧,又何談治國安邦呢?洵之,你可記住了?”
楚瀟寒見常齋先生雖麵上仍帶著笑,口吻卻極為嚴厲,便恭謹道:“師父教導,徒兒記住了。徒兒定愛護妻兒,安定家宅,不做負心背信之人。”
常齋先生點了點頭,又道:“衷心守諾,愛護妻兒,乃安家之道。那麽,為官之道,又當如何?”
楚瀟寒知道常齋先生這是在考教自己,不敢馬虎,恭謹道:“為官之本,在於造福百姓。官為君之臣,亦為民之臣,為君分憂,其根本便是為民謀福祉;為官之德,在於清正廉明。凡利祿名譽,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為官之理,在於先公而後私。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以民為先,以天下社稷為先;而為官之義,在於明法公正。法令既行,紀律自至,則無不治之國,無不化之民。隻有為官者寸心不昧,方能使萬法皆明。”
饒是常齋先生教導楚瀟寒多年,聽了他這番言論,也不由得心中讚歎,自己這個徒兒,見解之獨到,體悟之深刻,就連為官數十載的人也未必能及。
常齋先生看著楚瀟寒淡然的神色,麵上的笑意終於加深,道:“以小見大,以己度人,由私及公,由家到國。莫叫家宅不寧,莫叫天下不平。洵之,為人子,為人夫,為人臣,為父母官者,當如是。”
“學生受教。”楚瀟寒又是一記深揖,心中將常齋先生的教導默默都記下。
常齋先生笑著擺了擺手,繼而轉了話題,談論起天下奇聞異事來,楚瀟寒博學多聞,倒也能與常齋先生暢聊無阻,紀雲卿和常齋先生的夫人時不時也插上幾句話。
眾人邊吃著菜,邊聊著趣聞,桌上氣氛倒也熱鬧暖融起來,不知不覺便天色漸晚,待楚瀟寒和紀雲卿從常齋先生的院中出來,已然是戌時末了。
連著吃了兩頓,紀雲卿的肚子著實是有些撐著了。她靠在回府的馬車壁上,右手懶懶地輕揉自己的肚子,企圖緩和那種脹悶感。
將自己吃得這般難受,倒不是紀雲卿如何貪吃,隻是一來,常齋先生和夫人盛情難卻,自己若不多吃些,恐是拂了主人家心意;二來,紀雲卿心中有事,根本是味同嚼蠟,食不知味,隻一筷連著一筷地往口中塞菜,壓根沒注意到自己到底吃了多少,待她反應過來時,便已是現在這般窘境了。
紀雲卿想著,不由微微皺起了秀眉。
“夫人這是撐著了?”楚瀟寒從茶幾下的暗格中取出溫好的茶水,給紀雲卿倒了一杯涼著,關心地問道。
他心思細膩,自從紀雲卿從常齋先生院中出來之後,便神色不愉,他心中自然有數。眼下見她素手輕揉肚子,便開口想打破沉默,問個究竟。
紀雲卿聞言,卻是眉頭皺得更深,隻拿眼睛白的地方看了楚瀟寒一眼,氣悶道:“可不是麽?我這人慣會吃飽撐得沒事幹,跑去管別人的閑事,還鬧了笑話,自討沒趣。”
楚瀟寒雖知曉紀雲卿定是有什麽心事不快,可也沒想到她竟然劈頭蓋臉就給自己來這麽一句,不由得也是一愣。
細細琢磨紀雲卿這話裏的意思,竟是越嚼越品出了些指桑罵槐的意思。
這是,在說他?
楚瀟寒又往深處想了想,頓時眸色一亮,明白了過來,臉上霎時盈滿苦笑。
“夫人在生為夫的氣?”楚瀟寒這句話雖是問句,口氣卻十足篤定。
紀雲卿聞言,賭氣地偏過頭去向著馬車門,隻留了個後腦勺給楚瀟寒看。楚瀟寒不由一陣無奈苦笑,道:“夫人可是因為夫拜了常齋先生為師,卻未告知夫人一事氣惱?”
紀雲卿身軀僵了僵,楚瀟寒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他伸出手,企圖將紀雲卿的肩頭掰過來麵向自己,可紀雲卿這次卻像真是氣得緊了,愣是不肯扭身過來。
楚瀟寒無法,隻得歎了口氣,起身來到紀雲卿對麵,不等紀雲卿扭頭,便雙手按在她柔弱的雙肩上,強迫她與自己麵對麵。
“卿卿。”他輕喚一聲,立刻讓紀雲卿心頭的火氣消了一半,整個身軀都軟了幾分。
紀雲卿暗罵自己沒用,怎地每次楚瀟寒親昵地喊自己名字,便無力招架,隻有投降。她咬了咬牙,仍是帶著氣惱道:“相公好本事,能得常齋先生青眼,收作、愛徒,妾身自然是該替相公歡喜的。隻是……”
她說到這裏,忽然抿了唇,嘴角的弧度帶著一絲倔強,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
“隻是,此事我未與你說明,累得你不知情之下,低聲下氣地求上門去,處處尋關係找人脈,就想給為夫爭得一絲半點拜師之機。你覺得自己沒臉沒皮,像個傻瓜,是麽?”
楚瀟寒不待紀雲卿再開口,卻是替她將話說完了。
紀雲卿聞言一愣,忽地抬眼看了楚瀟寒一眼,又快速垂下,貝齒咬緊了下唇不說話。原來他都知道,他看得出來自己在想什麽。
那麽,他還能看出更多來麽?他能看出,自己的傷心與害怕麽?
“莫傷心,莫害怕。”
楚瀟寒溫柔的聲線自頭頂傳來,紀雲卿整個人便是微微一怔,她這相公,莫非會讀心術不成?
楚瀟寒倒不是會讀心術,隻是與紀雲卿夫妻這麽久,兩人又從互不幹涉到如今相敬如賓,他自然對紀雲卿已十分了解了。
他抬手輕輕撫上紀雲卿的唇角,摩挲著她的唇畔,紀雲卿不由自主地放開了緊咬的貝齒,露出下唇上那深深的牙印。
楚瀟寒心疼地撫、弄著,繼續道:“我不告訴你拜師一事,並不是有意將你排擠在外,有意疏遠與你。一則我們二人那時還不夠熟悉交心,二則那時你在府中還是勢弱,處處被方氏壓製。若我那時將此事告知於你,隻怕要不了多久,方氏便會想出許多法子來壞事。”
紀雲卿聽他這麽一說,也不由放鬆了神色。他說得對,那時楚瀟寒隻怕對自己無甚感情,自己又確實是個不頂用的,又怎會告訴自己這些呢?
這麽想著,她心中便好受了許多,覺得自己這個氣,生得有些不講理了。
“相公……”她有些不知該如何說出自己的想法,隻囁嚅著唇,低低喊了一聲。
楚瀟寒被這一聲帶著一些不安又有些無助的軟糯聲線喊得心裏一酥,忍不住低頭在紀雲卿的朱唇上輕輕嘬了一口。
“卿卿莫憂心,你且好生想想,你之後在府中漸漸站穩腳跟,你我又愈發了解彼此,我便漸漸將許多事叫你知曉了,是也不是?再者,過去便不去論了,如今的你我,可是交了心的,我又怎會對你有所隱瞞?該叫你知曉的,定會一一告知與你的。夫妻一體,我曉得的。”
夫妻一體。
這四個字如涓涓細流,無孔不入地沁進紀雲卿的心田,讓她不由甜蜜地勾唇笑了起來。
“是我胡鬧了,我不該為此氣惱,隻是一時……一時覺得丟人罷了。”
紀雲卿說著,任由楚瀟寒將她摟緊懷中,輕聲誘哄著:“不丟人不丟人,夫人那都是為了為夫著想,師父師娘不都誇讚為夫好福氣嗎?夫人就莫要妄自菲薄了。”
紀雲卿笑著點了點頭,將腦袋在楚瀟寒肩窩埋得更深了些,癢得楚瀟寒環住她的雙臂又緊了緊,恨不得立刻將她“就地正法”了。
楚瀟寒終究靠著自己的定力,將紀雲卿好好地送回了內室,洗漱罷了,才終於在榻上將紀雲卿好一番“**”,叫她好好記住,夫妻一體,究竟該是個什麽樣的。
第二日一早,楚瀟寒是神清氣爽地用了早膳,照例去了書房。離開前特意交代了璃星和琉月,今日好好給紀雲卿燉些補湯喝。
紀雲卿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撐著酸痛的腰肢起身,想起昨夜一番抵死纏綿,一張俏臉不由紅勝桃花,心中將楚瀟寒罵了好些遍,卻也不忍罵得太狠了。
璃星和琉月聽到紀雲卿的聲音,便進了內室伺候她起身洗漱穿衣。琉月為紀雲卿梳了個飛仙髻,髻上戴了金步搖,耳上掛著金耳墜,襯著紀雲卿臉上那精致的淡妝,叫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如那盛夏荷葉上的露珠一般嬌嫩欲滴。
“少夫人真是美人,不怪少爺那般寵愛有加了。”琉月不由自主地說著,卻害得紀雲卿又紅透了臉,對著銅鏡裏瞪了她一眼才作罷。
璃星用帕子掩了嘴角的笑,忙上前扶著紀雲卿到了外室用膳。琉月吐了吐舌,也快步跟了出去,為紀雲卿布菜盛湯。
“少爺吩咐了,少夫人昨日勞累,需得進補,這一碗湯可是要喝完的。”琉月說著話,便將一個青瓷碗裝著的人參烏雞湯遞到了紀雲卿身前。
紀雲卿在丫鬟們別有深意的眸光窺伺下,別別扭扭地將一碗補湯喝了見底,便紅著臉故意擺出一副正經模樣,命璃星和琉月跟著她去清點昨日送來給楚瀟寒的賀禮。
紀雲卿一路端著高貴清雅的架子,卻仍掩飾不住腳底虛浮,害得璃星和琉月在她身後憋笑憋得險些受不住。尤其是琉月,貝齒幾乎要把下唇咬破,手指掐進了掌心生疼,這才勉強憋住了笑意。
幾人到了庫房,紀雲卿便分工下去,眾人照著之前管家所記清單,開始一一清點賀禮,再分門別類放置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