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看到了顧老下場的呂掌櫃的第一個跪了下來,三角眼中的慌亂和驚懼毫不隱藏。
“少……少夫人,我說,我都說。”他抖著唇,將自己就任商鋪掌櫃的以來,商鋪因自己管理不善,連年虧損的情況給說了。
“因著怕擔責,家中又隻得我這麽一個頂梁柱,這飯碗不能丟。小的這才財迷心竅,設法將賬麵給抹平,企圖糊弄過去啊!少夫人,您看在我一家老小的份上,可憐可憐我,就放過我吧!”
說完,呂掌櫃便不由分說地開始“咚咚咚”地磕起了響頭。隻是他雖說得淒慘,求得可憐,那三角眼中是不是閃過的算計和糊弄之色,卻沒有逃過紀雲卿的雙眼。
紀雲卿也不阻止呂掌櫃,任由他拚命磕頭,直到對方因為實在是疼而力道越來越輕,直至停了下來,而後抬起頭,紅腫著額頭,驚疑不定地看著紀雲卿。
紀雲卿接了琉月遞過來的茶抿了一口,又拿帕子壓了壓嘴角不存在的水漬,這才看向呂掌櫃,挑起一邊嘴角,冷嘲道:“怎麽?這戲,演不下去了?還是,你覺得奇怪,怎地你說得這般懇切,磕了這半天的頭,以為我會像發落顧老一樣,給你一些恩典,卻始終不得我半句話麽?”
呂掌櫃的聞言,三角眼中終於露出了一絲真正的慌亂,胡亂地搖了搖頭道:“少夫人,您這話何意,小人,小人不知。”
“不知?”紀雲卿將帕子收入袖中,斜睨著綠掌櫃的,慢慢道:“既然你還是不老實,那便由本少夫人替你說了吧。”
紀雲卿站了起來,慢慢踱步走到了呂掌櫃跟前,道;“你呂家原本世代都是侯府的家生子,自你祖輩父輩相繼過世之後,才因著祖蔭叫你得了這商鋪掌櫃的差事。可奈何你無甚才能,經營不善之下,店鋪連年虧損。”
這些話,與呂掌櫃方才所言並無出入,韓掌櫃和宋禮對視一眼,都覺得紀雲卿必然是還有話要說。
果然,就見紀雲卿將眸光掃向了站在呂掌櫃的身後的那八、九個人,繼續道:“這原本也沒什麽,你若據實相報,侯府也定然會想法子解決。隻可惜,你貪戀掌櫃之位,怕自己將事情說了,便隻能降職做個二掌櫃的,甚至回到侯府做個下人。於是你便巴結上了顧老,仗著他的勢,拉了不少其他管事和掌櫃到你們的陣營,幫著你們一同欺上瞞下,中飽私囊。更強行占了他們店鋪和莊子的一些收益,充作自己的,使得賬麵上不再虧損。”
聽著紀雲卿的話,呂掌櫃身後的那些人便有好幾個都麵露憤怒卻有些無奈的神色,紀雲卿見此,心中更加有數,這才又道:“隻可惜,貪心不足蛇吞象,你不滿足於自己拿到的月銀,竟是通過顧老,厚顏給自己漲了月銀,卻不知,這才在賬上漏了馬腳。比你的鋪子收益好的,都沒有漲月銀,怎地你卻漲了那許多?”
她這話說完,呂掌櫃的忽然就癱倒在地。紀雲卿什麽都知道,原來她什麽都知道的。
紀雲卿見他這副頹喪模樣,想來已經料到自己的下場,便不再繞彎子,直接道:“你如此無能又貪婪之輩,我紀雲卿是不可能再用。即日起,你便給我卷鋪蓋走人,念在你尚需安頓一家老小的份上,你如今所得的那些銀子,便不與收回,可其他的,你就一樣都不要帶走了。”
呂掌櫃的聽聞自己竟然要就這般帶著一家老小離開,頓時驚得是麵無人色,在兩名下人的拉扯下,嘶聲叫道:“少夫人有失偏頗,既給了顧老恩典,怎地對我呂某人如此狠毒?我沒有生計本事,帶著一家子坐吃山空可如何了得!”
紀雲卿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不若顧老那般,對侯府終究有過功勞苦勞,我自然也不會對你網開一麵。”
他見紀雲卿對自己不動絲毫惻隱之心,絕望之下竟是對那些與自己和顧老綁在一條船上的人喊道:“少夫人好狠的手段哪,你們可都不是顧老,她是要將我們這些人都趕盡殺絕啊!你們還不齊心協力,與她對抗嗎?”
他的喊聲隨著他被拉得越來越遠的身影而漸漸變小,卻字字句句如同驚雷砸落在剩餘幾人的心頭,讓他們紛紛像被關進籠子的野獸般,對紀雲卿充滿了警惕和敵視。
韓掌櫃和宋禮見此,不由得眉頭一皺。這個呂掌櫃,竟然在最後反撲一口,正咬在了紀雲卿的三寸之上。
雖然紀雲卿是說要將這些人都替換下去,可先不說去哪裏找這麽多個堪用的人才接上這些位置,便是說這般大動勢必會使得整個侯府產業動**不安。
那顧老和呂掌櫃帶著這些人經營了這些年頭,總會有自己的勢力,若是貿然一竿子全打翻,難保莊子和鋪子裏不會鬧出大的禍端來。
之前紀雲卿露了一手殺雞儆猴,又是恩威並施,本來是狠狠震懾住了這般人,可經過這呂掌櫃的這一遭,隻怕反而是讓他們起了負隅頑抗之心。
紀雲卿是何等一顆玲瓏心,又怎會想不到這些關節?隻是,她卻絲毫不因這些而亂了步調,有些事,她早有決斷。
繼呂掌櫃的之後,她又發落了三四個人,這才慢慢踱步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喝了口茶潤了潤喉,道:“對我侯府有異心者,如今已然盡數發落。現在還立在堂上的,都是景寧侯府和我紀雲卿的手下幹將,今後,還望你等同心協力,為侯府好好辦事,我自然也絕不會虧待了你們。”
聞言,包括原本屬於顧老他們一個陣營的人在內,所有人都露出了訝異之色,一時之間堂中竟是鴉雀無聲,無人說話。
半晌,韓掌櫃的才試探著問道:“少夫人的意思是?”
紀雲卿似乎早就料到眾人會有此反應,便忽地展露出一抹燦若星辰的笑顏,看得眾人眼前一花。
“我紀雲卿一向是賞罰分明,功過必究的。如今,那些個主動犯事又不堪重用的人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而剩下的都是身不由己,被他們強行拉入陣營,更是長期受他們欺壓的無奈之人,本夫人自然要救他們脫離苦海,怎會如此是非不分,對他們苦苦相逼呢?”
這話一說,原本已經因為呂掌櫃的話起了反抗之心的人紛紛對視一眼,眸中盡是難以置信之色,隨即便不約而同地朝著紀雲卿跪了下去,磕頭謝恩。
“多謝少夫人既往不咎。”
“多謝少夫人明察秋毫。”
那一聲聲的感謝竟是重疊一處,當中充滿了度過一劫的喜悅,和對紀雲卿的臣服。
紀雲卿任由他們對自己行叩拜大禮,沒有阻止,隻是笑盈盈地看著。
一旁的韓掌櫃見此,心中不由更加佩服紀雲卿的手段。她的確是明察秋毫,準備完全的。她當著眾人的麵,擺出證據,手段狠辣地剔除了那些存著異心,品行不端的人。
如今,又在最後時刻,放過了那些身不由己,也有些才幹的人。如此一來,這些人必將對她感恩戴德,不但不會再行不義之舉,反而會死心塌地為紀雲卿賣命。
這一整件事看下來,才真正能叫做恩威並施!真真是好手腕!
韓掌櫃如今對紀雲卿也已經是徹底心服口服,與宋禮又是對視一眼,也出列躬身施禮。
“我等願追隨少夫人,盡心盡力,以效犬馬之勞!”
隨著二人的帶動,他們身後眾人也都紛紛出列,朝著紀雲卿躬身施禮。
“我等願追隨少夫人,盡心盡力,以效犬馬之勞。”
紀雲卿望著眼前情形,輕輕一笑,道:“諸位都起吧,不必如此多禮。”
眾人聞言,這才起了身。紀雲卿吩咐下人給所有人都看了座,繼而對韓掌櫃道:“韓掌櫃的,眼下尚有六七處莊子和鋪子群龍無首,就要麻煩你推舉可用之人,五日後將名冊報於我。至於這五日,便由莊子和鋪子裏原來的副管事和二掌櫃暫行權責吧。”
韓掌櫃的聞言,忙點頭稱是。
紀雲卿又放權下去,讓眾人回去之後好好整頓內務,將之前顧老和呂掌櫃安排在他們身邊的那些居心不良的人都發落了,有什麽難辦的,盡管找她。
眾人得了這樣的權責,自然能夠放開手腳,無所顧忌。
接下來,紀雲卿跟眾人開始商討起各莊子和鋪子的事,直至酉時過,才遣散了眾人。
接下來的五日時間,紀雲卿不辭辛勞,親自跑去了侯府名下的那些田莊和鋪子裏,一一做了指點。
這樣直到第五日下午,才總算將所有的莊子和鋪子跑了一遍,風塵仆仆地回到了景寧侯府,見到了等在雲莘院的韓掌櫃。
韓掌櫃呈上了擬好要接任管事和掌櫃職務之人的名單。
紀雲卿接過看了,其中幾人本就是已經做了多年的副管事或是兒掌櫃的,可說很有經驗,也了解田莊和商鋪情況。
另外幾人,是跟在韓掌櫃和其他管事掌櫃手下學了好幾年的年輕人,雖然年歲不大,但在管理和經商一道上都頗有才能,堪擔大任。
紀雲卿仔細看了這些人的家世來曆,為人品行,覺得沒有問題,便點了點頭,交代韓掌櫃去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