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池絮聽了這話,一時也忘了惱怒,抬眼怔怔地看著誠國公夫人,心中震驚與感動無以言表。

今日來西府參加壽宴,因著待嫁,又是在未來婆母身旁同席,楚池絮一直都有些緊張,處處小心得不敢出半點差錯,故而就連方才方氏有意刁難,她也咬牙忍耐,沒有出聲。

可她不曾想,誠國公夫人卻是如此愛重自己,能為自己這般出頭,這怎叫她不受寵若驚,萬分感動?

誠國公夫人見她這般神色,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緊張,一切有自己做主。坐在楚池絮另一邊的溫如瑾也湊了過來,低聲安慰著她。

一旁的李氏見此,心裏對這個未來親家能夠這樣看重楚池絮,自然也是歡喜的。

可想到她方才的話,便是臉色不好,忙道:“國公夫人言重了,我景寧侯府嫁女兒,定是要辦得風風光光,一絲半點都馬虎不得。絮兒是我們的掌上明珠,我們都是愛惜的,絕不會叫她受了委屈。”

誠國公夫人的怒氣本來就是針對方氏的,如今聽李氏這樣說,自然不會為難她,便道:“老夫人和景寧侯府,我自然是信得過的。”

她頓了頓,轉眸看向了噤若寒蟬的方氏,心中冷笑一聲,道:“隻是,楚大夫人這性子倒是該到佛前好好修一修了,且既說是要跪經為老夫人祈福,便需得心誠才靈。依我看,不如送楚大夫人去城郊清涼寺跪經如何?至於絮兒,就不必去了,她將要出嫁,留在閨閣的時日也不長了,不如多留在老夫人身邊盡孝才是。”

李氏聞言,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在楚池絮成婚之前,還是不要讓這個方氏再留在東府裏了,以免再惹出什麽亂子來。

見自己一點再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便被誠國公夫人與李氏定了跪經之事,又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自己這個一家主母需要修身養性,方氏是氣得七竅生煙,可卻也無可奈何。

裴氏見方氏一席話惹惱了誠國公夫人,把本來融洽熱鬧的氣氛給攪成了眼下這般,心裏對她也是氣憤,自然樂得見她吃癟。

她見事情已定,忙笑著又打起了圓場,氣氛這才重新熱絡起來,該賀壽的人便繼續賀壽,該喝酒吃菜的便繼續喝酒吃菜。

觥籌交錯間,壽宴終於是結束了。

鞭炮聲方落,裴氏便與眾人招呼了一聲,由著丫鬟扶著她回自己的院兒裏去歇息了。她畢竟是上了年紀,這一天折騰下來也是有些疲倦了。

壽星一走,堂廳中的眾人便也紛紛開始離席。

楚譚招呼著男賓們去了前廳,命丫鬟擺上了水果點心和茶水,繼續討論國家大事。而宋貞雲則領著女眷們去往後花園賞花品茗。

轉眼間,堂廳之中便隻餘下誠國公夫人母女,以及東府諸人。

誠國公夫人一雙鳳眸冷冷掃向了方氏,那眼神淩厲如刀,帶著徹骨寒意,一股上位者的氣勢傾軋而下,叫方氏禁不住地脊背發冷,激靈靈打了個顫,慌忙低下了頭,不敢再有動作。

誠國公夫人見此,似乎也懶得再看,她收斂了一身氣勢,轉頭拉起了楚池絮的手挽在自己臂彎間,對李氏笑道:“李老夫人,今兒個我就鬥膽霸著絮兒,叫她陪我去後花園走走,賞賞這西府裏的花,好讓我瞧瞧是不是人比花嬌呢。”

溫如瑾見狀,也嬉皮笑臉道:“池絮如今可是個待嫁新娘,最是嬌美可人,我看,那些花兒定是比不了的。”

聽著誠國公夫人和溫如瑾的打趣,楚池絮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李氏對於誠國公夫人親近楚池絮,自然是樂見其成了,遂應了她的要求,隻交代楚池絮要好好陪著誠國公夫人,便與幾人道了別。

誠國公夫人領著溫如瑾與楚池絮兩人走了,堂中一時沒了動靜,方氏這才敢再抬頭。

她望著堂廳門口的方向,表情漸漸由畏懼轉變為怨懟,那緊咬的牙關似乎都要摩擦出聲響來。

李氏見此,花白的眉毛緊緊皺起,一旁的紀雲卿卻笑了,道:“瞧母親這副咬牙切齒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您這是記恨上了國公夫人呢!”

方氏聞言,猛地回頭瞪著紀雲卿,就見她拿帕子掩著嘴嘲諷地嬌笑著,還在李氏看不到時,抽空遞過來一個挑釁的眼神。

這一下,方氏心頭那種被誠國公夫人的身份壓得死死的憋屈,以及對紀雲卿害得自己要去清涼寺跪經的憤懣,終於化成了熊熊怒火,令方氏的理智如火燒蛛網般,消失得一幹二淨!

“紀雲卿!你這個害人不淺的小賤人!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是你害我的!”她歇斯底裏地喊叫著,起身就要去抓紀雲卿。

紀雲卿似乎是嚇了一跳,噔噔噔地連退了好幾步,來到了李氏身邊。

“祖母,母親這是怎麽啦?何故這般生氣?”她口吻雖無辜,臉上的神情卻分明嘲弄。

方氏要抓紀雲卿的手就這麽停在李氏跟前,看著她那張氣怒喘、息的臉,這才恢複了些理智,慢慢放下了手。

“母親,兒媳……”

“你給我住口!”李氏不等方氏再說什麽,便直接打斷了她,“你還嫌今日不夠丟人現眼嗎?你堂堂一個東府主母,竟行這般潑婦之舉。我看,你確實該借著此次跪經,好好在佛前修身養性了!”

方氏滿腔怒火發泄了一半,就這麽被李氏生生扼住,她隻覺強壓下的怒氣梗在喉間,燒得她喉口一陣腥甜,幾欲吐血。

“哼,你也別留在這裏了,速速與我回府。”李氏可不想留著方氏在西府繼續惹是生非。

方氏無法,隻得不情不願應了。

紀雲卿服身向李氏和方氏道別,便看著他們走出了堂廳,踏出了大門。

“走,我們也去後花園走走,妹妹定是在等著我呢。”紀雲卿眉開眼笑,顯然心情極好。

琉月也興奮地應了聲,隨著紀雲卿往後花園而去。

此時的後花園中,誠國公夫人正親昵地任楚池絮挽著自己,一同觀賞著園中嬌花。

她看著楚池絮俏麗的麵容,笑道:“依我看哪,這整個後花園的花兒,都不及絮兒半點的好,果真是人比花嬌。”

楚池絮聞言,潔白的雙頰又是一紅,忍不住道:“夫人又拿絮兒打趣了。”

一旁的溫如瑾也不依道:“母親今日眼裏心裏都是池絮呢!我未來嫂嫂自然是百般好的,可您隻顧著誇她,卻不見誇誇我呢,真真是有了媳婦兒就忘了女兒呢。”

誠國公夫人被她這般的小女兒家的作態惹得笑了起來。她伸手拉過溫如瑾的柔荑,挎在另一邊的臂彎間,欣慰道:“有這般招人喜歡的兒媳婦和女兒,本夫人真是有福氣呢。”

聞言,楚池絮和溫如瑾也是相視一笑。

忽然,溫如瑾似乎是想到什麽,撅起了嘴憤憤道:“可是,偏偏也有人不喜歡呢。”

誠國公夫人聽了這話,也是微微收斂了笑意,想起了剛才方氏對楚池絮的刁難。

那個方氏,當著自己的麵都敢這般對待絮兒,可想而知,她平日裏該會有如何的肮髒手段?

想到這裏,誠國公夫人不由得心生憐愛。

她輕輕拍了拍楚池絮的手背,慈愛道:“絮兒,你那繼母著實不是個好的,真是難為你在東府裏受委屈了。你放心,以後你嫁到誠國公府來,母親定會好生疼愛你,必不會叫你受半點委屈。”

楚池絮抬起一雙盛滿感動的眼眸看著誠國公夫人。

她如今尚未過門,誠國公夫人卻自稱“母親”,這足以表達願將楚池絮視若己出的心意,這對於一出生就沒了生母的楚池絮而言,無疑是最重的承諾。

這,叫她如何不感動?

楚池絮鼻端一酸,眼眶就瞬間變得通紅,美眸中也頃刻間蓄滿了淚水,眼看便要滾落而下。

誠國公夫人見此,知道她必是想到了生母,一時間更是心疼。溫如瑾卻趕忙拉了楚池絮的手道:“莫哭莫哭,你瞧瞧,如今你是多了個疼你寵你的母親,還多了一個情同姐妹的小姑,不久還要多一個視你若珍寶的夫婿,這是大大的好事,你不是該偷笑嗎,怎地卻要哭?”

楚池絮聽她這番俏皮話,瞬間便破涕為笑,道:“是是是,我福分不薄,當該暗地偷笑了,可沒得苦臉的。”

溫如瑾見她笑了,鬆了口氣,可又馬上擺手道:“別別別,是我說錯了,不要暗地偷笑了,該光明正大地笑出來呢。”

楚池絮笑著點了頭,溫如瑾這下滿意了,笑道:“幸好你沒掉淚,不然你嫂嫂見了,該以為我們欺負了你去。”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朝花園入口的拱門處抬了抬下巴。

楚池絮順著她的動作望去,就見紀雲卿帶著琉月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她忙拿帕子壓了壓眼角,待眸中的濕意盡去,才又抬起頭,對紀雲卿露出一抹甜美的笑來。

“喲,看兩位俏佳人這望眼欲穿的模樣,莫非是在等少夫人我嗎?”紀雲卿來到幾人身前,先是向誠國公夫人見了禮,繼而便開始調笑起溫如瑾和楚池絮。

溫如瑾聞言,嗤笑一聲道:“正是正是,我們兩個小姑娘家家的不敢亂走,便等著楚少夫人您帶路呢。”

紀雲卿也笑道:“既然是佳人相邀,那本少夫人便恭敬不如從命,也做一回護花使者吧。”

三人又相互調笑幾句,便向誠國公夫人告辭,相攜往百花深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