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她這話,頓時都蒙了,不明白她是要做什麽。
大公主也有些不明所以,隻能道:“願聞其詳。”
紀雲卿見眾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終於道:“眾所周知,我名下有三家鋪子。飛顏閣,琳琅閣和錦繡坊,這三家鋪子多承各位夫人小姐關照,可說是生意興隆。我每日裏光是看賬冊便要看到戌時末,之後還需考量鋪子裏要出的新玩意兒,若得了想法,便要畫圖樣子。這番下來,忙到亥時過那是常有的。”
亥時?那的確可說是相當晚了,這個時辰,大公主早已就寢。這般想著,大公主不由驚訝地看著紀雲卿。
紀雲卿沒有理會任何人,自顧自又道:“我日日給長輩晨昏定省,卯時剛到便會起身,白日裏操持內宅之事,還得抽空將鋪子裏的管事兒的找來,商議鋪子裏的各項雜事。如此這般,我一整日裏連喝口水都不得閑,那也是常有的。”
她見眾人都呆若木雞地看著她,笑了笑又接著說:“雖不是讀書人,可我在自個兒的本分上,也可說得上是勤勉刻苦,否則又如何打理家宅,如何讓三家鋪子一直倍受青睞呢?我不偷不搶不拐不騙,憑著自己的真本事辛苦賺錢,自然可說是生財有道了,便自然是花得心安理得了。”
這番話說下來,周圍的議論聲已是漸漸消弭,大公主也是心中震動。的確,她說的句句在理,她自己辛苦賺的錢銀,自己當然有資格花,愛怎麽花,那也是她自己的權利。
這麽想著,大公主心中對紀雲卿的不滿竟是一點點地淡了下去。
“至於說揮金如土。”紀雲卿見眾人都不作聲了,卻沒有停下的意思,繼續道:“這話我可不敢當,我縱然有再多錢銀,可也都是辛苦賺來的血汗錢,沒有胡亂揮霍的道理。隻是,自我嫁入景寧侯府,家人待我極是親厚,雲卿感念在心。如今小姑待嫁,就眼下這點東西,雲卿覺得還遠遠不夠給她添妝的,哪怕是再多買一倍,我也不覺得是揮金如土。”
周圍的百姓徹底變得鴉雀無聲,誰也沒有再指摘紀雲卿什麽,因為,他們沒有立場。
大公主聽完這些,一時間愣在原地。她覺得,自己眼前這個紀雲卿,與陸雲湘同自己形容的紀雲卿,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這個紀雲卿,不懼她的公主身份,敢於為自己說話,不卑不亢,有膽識。
她承認自己有錢,也會花錢。卻也明明白白告訴眾人,這錢是她憑本事賺的,自然有資格花。是個極講道理的人。
況且,她如此大手大腳的采買可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給小姑添妝。足見她是個重情義的人。
這樣的人,讓大公主不得不生出好感,對她高看一眼。
半晌,大公主終是回過神來,笑道:“楚少夫人所言句句在理,本宮佩服。希望日後有機會,能與楚少夫人促膝長談一番,也好向楚少夫人討教一二。”
此言一出,紀雲卿也是一愣,對大公主的態度頗是訝異。但她也很快收斂了神色,同樣笑道:“公主殿下謬讚了,民婦不敢。”
大公主卻沒有多做解釋,而是對紀雲卿道:“本宮尚有要事在身,便不多留了,改日再來置辦瓷器,順便邀少夫人喝茶。”
話落,便由著婢女扶著上了馬車,車夫輕拍馬腹,馬兒低低叫了一聲,拉著沉重的黃花梨木馬車行去。
紀雲卿朝著馬車微微服身,看著一眾護衛跟著馬車遠遠而去,這才起身進了遠隆瓷器鋪。她還有好些東西沒買呢!抓緊抓緊!
三個時辰過去,紀雲卿帶著人將東南兩條街都逛遍了,這才滿意地打道回府了。
這期間,小廝們已經往返馬車好幾趟了,先將采買的東西放到馬車上,再回去跟著紀雲卿繼續買。
車夫看著越堆越多的東西,禁不住有些膽顫心驚。
這麽多值錢的寶貝,少夫人就不怕嗎?她就不怕自己卷了這些個東西,自己跑了?或者,就不怕有人眼紅來搶東西,他一個人守不住?
總之,他膽顫他的,心驚他的,並沒人旁人有空理會他的心思。
無奈,車夫隻得將車子往巷子口趕去,心說就停在主街旁,有這麽多人來來往往,又時不時有官差衙役巡邏,總歸安全了吧?
幸好,什麽意外也沒發生,天幕暗下來之前,紀雲卿帶著璃星回來了,身後跟著兩手滿滿的小廝們。
眼看馬車塞的快沒地兒坐了,紀雲卿便讓璃星就近租了一輛馬車,讓小廝們連人帶東西都擠了上去,這才能帶著眾人回了景寧侯府。
擠是擠了點,可早已經累得快脫力的小廝們卻是感恩戴德,若讓他們就這麽拿著東西回府,隻怕是半路便要拿不住,非將東西砸壞了不可。
馬車從景寧侯府偏門一路進了雲莘院,下人們將東西都搬了下來,一一整理到了庫房中。
紀雲卿打點完一切,心滿意足地回了主屋。
琉月已經等了她許久了,此刻正在內室門外來回地踱步,時不時便扭頭,望眼欲穿地看著屋門。
終於,紀雲卿和璃星說話的聲音隱約傳來,琉月一喜,忙奔出門外,迎了上去。
她三步並做兩步地來到紀雲卿身後,一張小臉笑盈盈的,看得紀雲卿和璃星都是忍不住的一笑。
琉月不急著對紀雲卿稟報什麽,倒是先揚了揚下巴,衝璃星道:“璃星姐姐昨日留守院兒裏,雖得了個好消息,卻是個摻了水的。我今日留守院兒裏,可也見著一件大好事,且是實實在在的大好事呢。”
璃星聞言,打趣道:“看來你守院子守得很是開懷。既是如此,日後陪少夫人出府的差事,便全由我來吧,你就負責守院兒便好。”
琉月一噎,先頭的嘚瑟勁兒泄了一大半,嘟著嘴咕噥道:“那也不能這般辦呀,少夫人定是會公平安排,雨露均沾的嘛。”
紀雲卿忍不住笑出了聲,點了點她光潔的額頭,道:“你可是學的一手的好學問,雨露均沾是你這般使的?”
琉月吐了吐舌頭,見紀雲卿已踏入主屋,忙轉移話題道:“少夫人,您快進裏間兒瞧瞧去!”
去裏間?紀雲卿愣了愣,看了看琉月,就見她麵色泛紅,雙目灼灼,一副興奮非常的模樣。
這丫頭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看起來,裏麵定是有什麽了。
紀雲卿也不多想,直接推門進了內室。
一打眼,她並未有看到何處與往日不同的。想著轉頭去問問琉月,卻是瞥到了八寶格旁的那堵牆,便是再也移不開眼。
“這……這是……”紀雲卿怔怔看著那麵牆,往日裏,那麵牆隻靠了一個八寶格,牆麵上是空無一物的。
可如今,那裏正掛著一幅裱好的畫,正是楚瀟寒親筆所畫的那幅梅花圖!
紀雲卿看著看著,臉上漸漸展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透著甜蜜的味道。琉月見到紀雲卿這副樣子,深覺自己沒白等這許久。
她湊到紀雲卿身邊,高興地說著:“今兒下午,少爺便拿著這幅畫回來,親自掛上去的!他是瞧了好些回,確認沒有掛歪,這才放心走了。”
紀雲卿聞言,想象著楚瀟寒的樣子,臉上的笑意越發擴大了,眼眸裏的光彩幾乎要溢散出來。
“確實是好消息呢!”紀雲卿說著,看了看窗外天色,道:“相公怕是快回來用晚膳了,快快擺膳!今兒本夫人高興,全院上下晚膳加菜!”
紀雲卿說完,璃星和琉月對視一眼,也替主子高興,便都應了聲,下去傳膳了。
楚瀟寒的確不多時便回了主屋,進了外間,卻見一桌子菜旁,竟還擺著幾本賬冊,而紀雲卿正手指靈巧的撥拉著算盤,劈啪作響。
楚瀟寒無奈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走到紀雲卿身旁落座。紀雲卿這才注意到他回來了,立刻停了手上的事。
“相公,你回來啦!”她語氣輕快,顯然頗是愉悅。
“嗯。”楚瀟寒應了聲,又看了一眼那些賬冊和算盤,道:“夫人還真是不浪費時間,擺膳這點子功夫你也要緊著算賬。這般勤勉,為夫倒顯得怠惰了。”
他口吻有些嚴厲了,紀雲卿不由心虛,但又覺得被他關心著,頗是歡喜。她忙服了軟,一再保證以後會注意,楚瀟寒這才臉色稍霽。
紀雲卿見此,忙吩咐璃星將賬冊和算盤都收了,又給楚瀟寒碗裏夾了不少菜。
“相公,用了晚膳,我便帶你去庫房,瞧瞧我給妹妹準備的嫁妝。除了母親留下的那些,我還準備了京都郊外的田莊五座,南街的鋪子兩間,沉香木的攢海棠花圍拔步床一張,酸枝三屏風羅漢床和美人榻各一張。江南的上等絲綢百匹,白雲錦百匹……”
紀雲卿零零總總念了許多,還不見歇,楚瀟寒無奈地放下了筷子,伸出手覆在紀雲卿手背上,製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