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民以食為天,自古以來便是如此。何況京都多富戶,對吃食就更加講究些了。

而醉香樓能在京都的所有菜館子裏拔得頭籌,那生意,自然是好得很。說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那是絕對不誇張的。

因此,想要在醉香樓吃頓飯,那必是要趕早的,否則,很可能搶不到座位,隻能老老實實排隊等候。

紀雲卿的馬車到這條街市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醉香樓前排長隊的情景。當然,那些貴胄富戶子弟,是不會自己排隊的,隻派了手下的小廝或者丫鬟去。

“少夫人,前頭馬車便過不去了,隻怕是得走過去了。”琉月掀開簾子,往熱鬧擁擠的街市看了一眼,皺著眉說道。

紀雲卿倒是不介意走兩步,她對琉月點了點頭,琉月便吩咐車夫道:“少夫人便在這處下車吧,你將馬車趕到旁邊的巷子裏停了。”

車夫應了,待紀雲卿帶著琉月下了車來,他便趕著馬車去了巷子中。

琉月一路上小心地護著紀雲卿,生怕熱鬧的人潮衝撞到了她,心想著應該把璃星也帶出來才是,這裏著實是太擁擠了些。

這般小心著,兩人人也慢慢走近了醉香樓。

那些個排著隊的小廝和丫鬟看著紀雲卿往醉香樓裏去了,無不露出羨慕之色,他們都不知道還要排多久的隊呢。

一個頗是機靈的店小二,一見紀雲卿進了酒樓大門,立即便認了出來,忙笑著上前招呼。

“喲,是楚少夫人來了,快快樓上請,紀大公子訂了雅間兒,吩咐小的見到了您來,便為您引路的。”

紀雲卿也笑了,吩咐道:“前頭帶路吧。”

小二將手中布巾子往肩上一搭,應道:“得嘞,楚少夫人這邊請!”

說完,便手腳麻利地走在了前麵。紀雲卿也抬步跟了上去,很快便到了二樓盡頭的一間廂房。

廂房門口處正有一個小廝守著,他見小二領著紀雲卿來了,忙行禮道:“見過大小姐。”

紀雲卿點了點頭,那小廝便打發了小二去上菜,隨即打開了雅間的門,讓了紀雲卿進去,而琉月則留在了門外,沒有跟進去。

紀雲卿一進雅間的門,便看到了一堵繡著玉蘭花的屏風,她繞過屏風,就看到了坐在桌旁的男子。

男子身上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錦緞長袍,腰間束著一條玉色腰帶,中間嵌著一顆羊脂玉,與他頭上那個羊脂玉發冠交相呼應。

這一身裝扮再加上他臉上那道寵溺的笑意,更襯得他整個人溫潤如玉,俊逸非常。隻怕不認識他的,會以為他是個舞文弄墨的世家子弟,哪裏想得到,這個看起來溫煦無害的人,竟就是名滿京都的經商奇才,紀南琛。

“哥哥氣色這般好,想來最近定是生意興隆,一帆風順了。”紀雲卿不由得笑了起來道,她見到自家哥哥,真真是打從心底裏高興的。

紀南琛招呼紀雲卿在自己身旁坐了,也笑道:“妹妹所言極是,哥哥這幾日剛與江南最大的木材商和藥商談成了一筆大生意,可以將木材和那些北邊兒盛產的貴重藥材銷往南方。相信過不了幾個月,紀家的產業收益又能再提兩成。”

紀雲卿聞言,心中自然也是歡喜的,讚道:“哥哥好手腕,過去多是我們從南方進貨來分銷到京都和北邊兒的其他城鎮,如今終於能找到路子往南邊銷貨。如此一來,爹爹想將生意往南邊兒做的想法,想必可以好好踐行了。”

“哈哈哈,爹爹如今正為這事奔忙,昨日已出了京都,親自去其他各城監督木材和草藥的采買了。”紀南琛笑著拿自己父親打趣,“妹妹是沒瞧見,爹爹那虎步生風的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是要去打擂台呢。”

紀雲卿聞言,想到自己父親的樣子,也是一笑。

說話間,小二已陸續將飯菜端了上來,由紀南琛的小廝和璃星琉月送進了雅間。待這一張大桌都被擺的滿滿當當的,雅間的門這才沒了動靜。

“妹妹不忙敘話,快起筷吃飯,哥哥特意為你點了這一桌菜,都是你愛吃的,趁熱吃吧。”

紀南琛說著,便執起筷子往紀雲卿身前的碗裏添菜,直添得那碗再也放不下了才作罷。

紀雲卿看著這滿滿一大桌子的菜,又看了看自己眼前滿滿一碗的菜,有些感動,又有些無奈了。

“哥哥,你點了這許多菜,我們如何吃得完。”

紀南琛聞言,微微皺起了眉,他看著紀雲卿的臉龐道:“那景寧侯府就是狠狠擰,都擰不出多少錢來,實在太窮了。你看,妹妹你如今還是瘦了這許多,趕緊多吃點補回來。”

景寧侯府的確算不上富,可說是太窮了,這也是紀南琛誇張了。

紀南琛卻不覺得誇張,他一邊監督著紀雲卿將飯菜一口一口咽下去,一邊又道:“哥哥已為你置了小廚房,你名下三家鋪子的進項也該夠你吃香喝辣,怎地還這般瘦。你莫不是將銀錢都拿去填了這破侯府了吧?”

紀南琛邊說著,邊皺起了眉,一臉不讚同地看著紀雲卿。

“那破侯府已是坑了你不少錢,你若是繼續拿錢填它,以至虧待了自個兒,哥哥是無論如何不會袖手旁觀的。”

紀雲卿聽得這些話,口中品嚐美食的動作霎時間就停了。她想起自己前世所做的那些熱臉貼人家冷屁股,花錢還要被背後恥笑的蠢事。

自己的親人是這樣的珍惜和愛護自己,餓了渴了都這般掛心,自己卻沒有珍惜自身,讓自己陷入那般境地,最終更是害了所有人。

過去種種在腦海中如夢境般閃過,紀雲卿心頭苦楚,鼻頭酸澀,禁不住地眼眶一熱。

紀南琛見她這般模樣,以為是自己的話說重了,讓妹妹傷心了,忙湊近了紀雲卿,又是遞帕子,又是賠罪道:“妹妹是生哥哥的氣了?你看看你,嫁了人怎地反倒變得小氣了,哥哥這不是心疼你嗎?哥哥說重了,哥哥錯了還不行嗎?”

紀南琛這副小心嗬護的模樣,讓紀雲卿本來還強忍著的情緒,竟是有些繃不住了。她狠狠吸了吸鼻子,忙對紀南琛露出一抹微笑道:“哥哥哪裏錯了,是妹妹錯了,過去是妹妹識人無眼,這才犯了蠢。今後,不會了。”

最後幾個字,紀雲卿說得聲音不大,卻很是堅定。

紀南琛見此便是一愣,隨即便是開懷大笑起來。

“哈哈哈,果然不愧是我紀南琛的妹妹,如今這是已看透了那些個喂不飽的白眼兒狼,不打算接著喂了。當該如此,餓不死他們。”

紀雲卿也狠狠地點點頭,附和道:“就是就是,餓不死他們!”

紀南琛聞言又是好一陣暢快的大笑,而後才與紀雲卿邊吃著好菜好肉,邊聊著正事。

“妹妹交托的事,哥哥已是辦妥了。”紀南琛夾了一根大雞腿放進了紀雲卿的碗裏,接著說道:“方萬德放印子錢的路子,早在前兩日我便已查到了。按著妹妹的想法,我並未打草驚蛇,而是派人私下去找了那些借錢的。該幫著跑路的便安排跑路,有些機靈的便簽了賣、身契,派到外地的鋪子莊子去做事了。至於那些實在不堪用,又德行不佳的,該報官的便報官了,證據我可是都找好了,想必如今官府已是將人抓得差不多了。”

他說到這裏,似乎頗有些自得,“畢竟,就方萬德拿出來的那些銀子,借不了幾人。我未費多大勁便擺平了此事,妹妹快誇誇為兄的。”

紀雲卿口中正塞著雞腿啃得開心,她不想辜負哥哥的心意,想吃得多些,好讓哥哥寬心。

紀南琛見此,反而皺了眉,為她盛了一碗湯遞過來,倒:“慢些吃,瞧你這吃相,景寧侯府裏用膳,莫不是都用搶的?”

被自己哥哥調侃了,紀雲卿也不惱,反而是笑了笑,咽下了口中的肉道;“哥哥行事果真又快又準呢。隻是嘛,這些聽起來,不像是哥哥的手筆。’

紀南琛聞言挑了挑眉,遞給她一個疑問的眼神,紀雲卿見了,夾了一口紅燒魚到口中,這才說:“毫無報酬便做這些個,這不是哥哥的作風。若不然,哥哥定是將這些人幹過的事都挖了出來,一並送官了,怎地隻送了一部分。”

“哈哈,知我者,雲卿也。”紀南琛仰頭笑了起來,也夾了一口烤鴨慢慢咀嚼,愜意非常的樣子道:“無論是安排討債的那些人,還是簽了賣、身契的那些人,還是送官究辦的那些人,我都是等著他們籌措好了還債的錢銀才出的手。”

紀雲卿了然,調侃道:“那些錢,如今都進了哥哥的口袋了?哥哥真是斂財有道。”

紀南琛笑了笑,一點也沒有搶人錢財的自覺,道:“那些人都是自願的,畢竟後續的許多麻煩,都是要我去料理的。”

“包括被送官的那些人?”紀雲卿不信。

“咳咳。”紀南琛咳嗽了兩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又立刻端正了身子道:“他們也算自願的,畢竟他們坐牢這期間,妻兒老弱的安全和生計也是問題,我答應幫他們關照一段時日的,追債的那頭,我也是要去擺平的。”

說是關照一段時日,可這隊紀南琛來說,卻是隻盈不虧的事。他隻需隨便派些活兒給這些人家做,再付給他們工錢,就能解決他們的生計問題了。

可人家也是用自己的勞力換了這些錢銀,可不是紀南琛白給的。

嘖嘖嘖,真是無商不奸,無奸不商啊。這句話在紀南琛身上,可謂是體現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