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這下是氣得眼睛都綠了,一雙眼睛怒火噴湧,幾乎要成實質。
她原是盤算著用次一些的玩意兒來抵了那些貴重物事,再添補些銀兩,抵押出去的那些個鋪子她再贖回幾個。這樣,明麵上過得去也就罷了。
待到籌備嫁妝的期限近了,她便再盡量拖延著,如此一來,到了實在火燒眉毛的時候,不怕紀雲卿不把剩下的東西填上。
畢竟,紀雲卿雖然話說得狠,但絕對不可能毫無顧忌的。
方氏這如意算盤打得啪啪響,可誰成想,紀雲卿似乎料到她的想法,竟拿來了這麽個單子。
更過分的是,每件物事上還標明了價碼,讓她想要以次充好都不行。
這讓她怎能不恨?
方氏抖著手指著紀雲卿,恨恨道:“你……你這是做什麽?我既應了要補齊那些嫁妝,還能短了你的嗎?再說,我就是真的一時疏忽補得少了,你難不成還真要照著這單子來與我算個一清二楚嗎?”
方氏一副有恃無恐的無賴的樣子,抬手就打算把清單給撕了。
紀雲卿似乎是早料到她會有此反應,並不慌,隻道:“母親如果喜歡撕便隻管撕了吧。隻是,容兒媳提醒母親一句,還是吩咐下人多謄抄幾份再撕了的好。畢竟兒媳這裏可隻留了一份,以便到時候作核對的。”
方氏聞言,用不屑的眼光看著紀雲卿,那意思很明白。她又不是傻瓜,故意撕了這玩意兒,又怎麽還會吩咐人謄抄?
沒多的正好,她偏要撕了給紀雲卿看看!
見著方氏真的動手了,紀雲卿卻還是無動於衷,反而用同情的眼神看著方氏,一副抱歉的口吻道:“對了,我是不是忘了告訴母親了,這清單,我也命人往老夫人那裏送了一份。”
這話入耳,方氏的動作就是一僵!撕了一半的清單愣是再也撕不下去了。
這擺明了就是威脅她!可偏偏方氏還發作不得,有李氏盯著,她這裏想做什麽手腳,那都是不能的了。
“你……好好好,好你個紀雲卿,算你狠!我不想看到你,你給我立刻滾出芳雨院,別在我眼跟前礙眼!”
方氏連說三個“好”字,已經是領教到了紀雲卿的手段了。
可她沒料到,紀雲卿的手段還遠不止於此。
紀雲卿就像是沒聽到方氏趕她走,反而是又湊前一步,一副突然想起什麽的樣子道:“對了母親,先夫人名下那些個商鋪田產,這些年來的收益進賬,您都還幫著存著呢吧?那也麻煩母親按著賬麵上記的數目給準備好,屆時兒媳會來連同補齊的嫁妝一起取走的。”
方氏聞言,先是呆了一呆,隨即大怒。
她說什麽?還要拿出這些年商鋪田產的收益?那些早就被她花光了,讓她到哪裏去給她弄來?
可她還來不及說什麽,紀雲卿又道:“你看看,是我糊塗了,竟然忘了。那些個錢銀隻怕都叫母親拿去償還了親家大舅的賭債了呢。”
她一臉遺憾的表情,歪頭想了想,忽而打了個響指道:“我有個主意!母親眼下手頭緊,隻怕是一時間湊不出這些錢來,兒媳命人打張欠條來交與母親。待到母親手頭寬裕些,再慢慢還回來便是了。”
說完,還自顧自點了點頭,加強了語氣。
“對,就這麽辦!”
她說著,看向了方氏,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聳了聳肩,一副“你看,我就是這麽好說話”的表情。
紀雲卿也不等方氏再有什麽反應,便帶了人施施然離開了芳雨院。
方氏這回是氣得狠了,當真是氣暈了過去。王嬤嬤慌了神,又是掐人中,又是猛力搖晃,好容易才將方氏叫醒了。
方氏愣愣地看了王嬤嬤好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似的,大哭大鬧了起來。
“好你個紀雲卿啊,你個小賤蹄子啊!你這就是趕盡殺絕啊!我去哪裏變出這些個錢銀來呀,老天爺,趕緊下一道雷將那小賤人劈死吧1”
她哭天搶地,模樣頗為狼狽,哪裏還有一點當家主母的德容。王嬤嬤又是心疼又是著急,抬眼掃了一眼院中眾人。
芳雨院的下人們忙將頭垂得低低的,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
見方氏一時間沒有停下來的趨勢,王嬤嬤便做主,喊了玲瓏去請楚謙來,吩咐說是夫人有要事需同老爺商量。
楚謙此時正在前院裏逗鳥,聽小廝稟報說夫人遣人來請,有要事相商,便蹙了蹙眉頭。
自從那日在景玉院鬧了一場不痛快之後,楚謙便連著幾日都沒有去芳雨院了。
這幾日,方氏也派人來請了他好些回了,可都被他以事忙沒空給回絕了。
這都過去幾日了,楚謙覺得自己也冷靜了些,方氏的怒氣也該消得差不多了。
今日既然特意叫人來請,說是有事相商,楚謙便當是方氏服了軟,想與他商議納妾之事。
這麽想罷,楚謙雖仍舊不願意見方氏,可還是去了芳雨院。
他剛一踏入方氏房門,便見一臉淚痕的方氏朝他懷中靠來,哭訴著說紀雲卿今日來芳雨院如何如何耍威風,自己如何如何受委屈,讓楚謙一定要給她做主,狠狠懲治那紀雲卿。
楚謙心中本就不喜方氏,如今一見麵就聽她哭哭啼啼個沒完沒了,便更是覺得不耐煩。
他推開方氏,自顧自走到桌旁落座,皺眉道:“你讓我來,說是有要事商議,就是要與我說這些個?”
方氏被楚謙推開,本就心中不悅,再聽他這般口氣,更覺得委屈。
眼見著就要埋怨起來,一旁的王嬤嬤忙衝她使眼色,暗示她先說正事要緊。
方氏強忍心中情緒,用帕子壓了壓眼角的淚痕,便坐到了楚謙旁身旁。
“老爺,按著紀雲卿拿來的清單,妾身就是賣了五成嫁妝,都填不上那些缺漏的。何況抵押出去的商鋪和田產也未必能低價贖回。老爺,這麽下去,我們可怎麽辦,蘭兒又要怎麽辦哪!”
說著,她又嚶嚶哭了起來。
楚謙原想著,方氏是想通了,打算安排他養在外麵的粉頭進門。
可一聽這話,卻原來不是讓他來商量納妾的,而是讓他來幫著籌錢的!
楚謙登時就怒了!
“我道是什麽要緊事要與我商議,原來是這些個糟心事!母親說得對,既然你有本事動用那些嫁妝,那就該自己想法子填。賣一半的嫁妝不夠填,那就全賣了,你來找我作甚?我可沒錢銀給你補缺!”
“你說什麽?”方氏一臉不敢置信地瞪著楚謙,沒料到他竟然說出這樣事不關己的話,頓時便腦子一熱,也怒了。
“你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正人君子模樣,我呸!我弄來的那些錢銀,你不也沒少花嗎?怎地眼下出了事,你卻隻管花不管填的嗎?”
她罵的起勁,楚謙卻更氣,他一拍桌子,站起來就衝方氏喊道:“那些錢我花得不少?我就是在外麵養了十個粉頭,也及不上方萬德欠下的那些個賭債!你既然有本事偷偷拿錢貼補娘家,就讓你娘家人來幫你籌措錢銀,憑什麽找我?”
聽得楚謙竟然還敢自己提起粉頭的事,方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也是一拍桌站了起來,指著楚謙的鼻子就是罵道:“哪個男人在外麵養了粉頭還敢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的,楚謙,你當真是沒臉沒皮!”
她越說越氣,竟是忍不住往楚謙身上撲去,繼而毫無章法地捶打起來。
楚謙見此也是大怒,罵了一聲:“潑婦!”
隨即,便慌手慌腳地去阻攔方氏,絲毫沒有顧忌力道。
方氏見楚謙非但不好言安慰自己,求得自己原諒,反倒與她動起手來,頓時是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
那一瞬間,她也不知哪裏來的氣力,竟是一把將楚謙一個堂堂男子給推得踉蹌倒地!
楚謙頭上的玉冠和發簪撞到了矮凳上,頓時摔落在地,碎成數塊。
沒有了束縛的長發便淩亂地披散了下來,遮得楚謙滿頭滿臉,好不狼狽。
楚謙沒料到方氏會有這般大的氣力,故而也沒防備,直到此刻也還沒反應過來。
而方氏似乎也被自己嚇到了,竟也沒有去扶起楚謙,隻張大了嘴看著他,愣愣發怔。
一旁的王嬤嬤反應最快,正要提醒方氏去將楚謙扶起來,卻聽得一聲嬌柔的聲音傳來。
“呀!老爺,您這是怎麽了?”來人快步進了房中,撐著楚謙的胳膊將他扶了起來,一張柔媚的臉上滿是擔憂。
這人正是馥姨娘。
馥姨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楚謙,似乎是毫不在意他此時的形容狼狽,雙手捧著楚謙的麵頰,關切道:“老爺,您沒受傷吧?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楚謙方才領教了方氏的潑婦行徑,此時又得馥姨娘如此小意關懷,心中頗有些感動。
這兩廂比較之下,楚謙對方氏便愈加厭惡,連眼神都不想給她一個。
“無事,為夫隻當是被瘋狗咬了一口。”他雖是對著馥姨娘說話,可任誰都聽得出,這話是說給方氏聽的。
馥姨娘是個慣會鑽空子的,她本是來給方氏請安的,可眼下這局麵,請安自然是免了。
她忙接了楚謙的話頭道:“妾身這便命人備上熱水,給老爺好生梳洗一番,再親自做上些老爺喜歡的桂花糕,好給您壓壓驚。”
楚謙聞言,自然是欣然應允了,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芳雨院多待。
楚謙任由馥姨娘挽著自己的臂彎,兩人膩膩歪歪地出了芳雨院,完全沒有將方氏看在眼裏。
方氏見此,又是氣得砸壞了房裏好些個瓷器才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