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俱明滅2
聽溪仰起頭來看他,這個號稱360度無死角的男人果然從這樣隱晦的角度望過去都是風采無邊的。哪怕他的眼裏藏著暴戾,藏著危險,可是卻一點都沒有讓她覺得害怕和陌生。
她抬手推了推他,輕輕的一下,他就鬆了手。
“我不是你。”聽溪說。
江年錦聳了聳肩,束手站到她的身邊。兩個人的情緒都退了潮。
“蘇聽溪,還記得我在巴黎和你說的話嗎?罘”
聽溪不搖頭也不點頭,隻是扭頭看著他。
“我說我可以給你機會,可以等你考慮。”江年錦抬肘伏在欄杆上,他的麵前是一片荒蕪的夜色和暖的能化開人心的燈火,他的側臉從來不曾這樣溫柔且明媚。他說“也許你忘了,可我還在等。”
“我……”聽溪語塞,隻是想問,自己何德何能颶。
“我不是逼你更不想趁火打劫。”江年錦打斷了她思緒,“我可以繼續等,等你自己說願意。”
她自己說願意?怕是,再等不到了。
隻是哽在喉頭的拒絕,在開口前一秒生生吞回了肚裏。這一刻的溫情,她終究是不想破壞的。
江年錦抬起手來,他的大掌霸道的覆住了聽溪的麵頰,讓她無從躲閃。她抬手想去拂,他溫柔的指腹卻小心翼翼探出來抹去了她的淚痕。
聽溪怔住,他卻翹了嘴角。
“進去吧,儀式該開始了。”他的手滑下來牽住了她。
玻璃門推開的瞬間,暖氣也撲麵而來。
屋內人頭攢動,觥籌交錯之間歡聲笑語不斷,眼前的歡愉太過華麗,而她的悲傷太過渺小太過微不足道,除了身邊的江年錦,根本沒有人意識到。
身上的溫度一點一點在回暖,她低頭望見江年錦緊緊握著她的那隻手,才驚覺他的手這樣的涼。
“江先生……”聽溪埋在他掌心裏的手動了動。
江年錦聞聲沒有扭頭看她,而是將手放在唇邊比了個“噓”的手勢。
大廳裏的燈光隨著他的這個動作忽然一齊暗下去,僅留下一束落在二樓旋梯處。
場內的空氣似乎凝了一秒,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
聽溪沒了言語,她知道,該來的還是要來了。
隨著主持人一句“歡迎我們美麗的女主角出場”,掌聲就零零落落的響起,不一會兒就匯聚成整齊的節拍來回撞擊著聽溪的耳膜,頭疼的厲害。
她騰手擠按著自己的太陽穴,側目之間,看到莫向遠正站在那個圓形的光圈之外。換了白色正裝的他在黑暗裏那麽顯眼。
她從來沒有見他穿過白色的衣服,果然,好看的人穿什麽都是好看的。
莫向遠專注的望著眾人矚目的那個方向,好似那裏有他唯一的星光。
聽溪的鼻尖一酸,湧進眼眶的淚水又悄無聲息的落下。
什麽時候,他們的位置變得這樣的尷尬,她看著他,而他的眼裏,隻有別人……
安培培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出場,“星月相隨”禮服在她的身上美到了極致,這璀璨的光芒不來自這水鑽,而來自她的心底。
這一路順階而下,安培培的嘴角始終揚著甜蜜的笑意。她踏遍無數的t台,這大概是她走過最幸福的秀。
至始至終,安培培晶亮的眸光隻望著一個人,那個人就是莫向遠-
聽溪覺得自己做不到,這樣平靜的站到儀式的結束,這樣平靜的看著他們含情脈脈的眼裏隻有彼此。
她轉了身,江年錦破天荒的沒有攥住她。
而就在那電光火石之間的一秒,隨著女人的一聲尖叫,人群裏發出一陣巨大的嘩然。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在耳邊炸開,場內的燈光忽而又全部亮起,這突如其來的光線紮著聽溪的眼。
人群一窩蜂的往旋梯那邊湧過去。聽溪被擠得縮成了一團,她困難的扭頭。
旋梯上的女人不在視線之內了,是安培培,安培培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聽溪嚇得抬手捂住了嘴,唇邊那聲尖叫才沒有亮出來。
莫向遠第一個衝了過去,擋開了部分嘩亂的人群。有不少記者聞聲都闖了進來,場麵一度失控。
聽溪不過距江年錦兩步之遙,這會兒卻被生生擠散了。
慌亂的麵龐中他沉著的俊臉時隱時現,聽溪隱約聽見他在喊她的名字。
所有人都在關注著安培培,獨獨他在找她。
聽溪心裏的暖意還來不及散開,就已經被推到了最前麵。
莫向遠蹲在地上,安培培就躺在他的腳邊,他皺著眉頭,卻依舊還是冷靜的指揮著現場。
“都不要碰她,快叫救護車,通知安保疏散這裏的人群……快點!”
聽溪捏緊了江年錦的外套,恍然想起的卻是那一年那一個撞見她痛經都手足無措到要叫救護車的莫向遠。
她疼的輾轉呻吟,他在一旁的急的滿頭冒汗。
事後她笑他大驚小怪,他卻抱緊了她說以後再不許這樣嚇他。
是彼時情重,還是此刻愛淺?
聽溪覺得自己可笑,直到這一秒竟然還心存了希望。
會場救援隊的醫護人員很快趕到了現場,他們伸手就把莫向遠也攔到了身後,莫向遠退了兩步就退到了聽溪的身邊。
聽溪仰頭看著他,除了凝重的神色,他的情緒與剛才相較看不出一點變化。醫護人員不讓他插手,他就真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平靜的更甚一個普通的旁觀者。
文森特太太在仆人的攙扶下從二樓奔下來,看到地上的安培培,她險些暈厥過去。天堂和地獄,不過一秒之間。
醫護人員對安培培做了緊急處理,才一齊小心翼翼的將她抬放到擔架上。
聽溪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著這一幕,心仿佛也被提到了嗓子眼,可是目光像是被黏住了,她挪不開。
安培培的身下有一片斑駁,星月相隨沾染了鮮血,紅愈加紅,白愈加白。
聽溪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雙腿就開始發軟,她想要抓住什麽,而手邊能抓住的,隻有江年錦外套的袖子。
頭暈目眩的瞬間她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給環住了,那人將她的腦袋按進了自己的頸間。
是江年錦,光是這熟悉的味道,她就已經辨出,是他。
現在會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的人,也隻有他。
“不能看,卻總是要看,蘇聽溪,你喜歡自虐?”他的聲音有些惱,是擔憂的惱。
聽溪抬起頭,莫向遠從江年錦的背後匆匆過去,她不確定莫向遠有沒有看到躲在江年錦懷裏的自己。她隻知道,他並沒有轉過臉來,他的側臉冷漠的像是凝了冰霜。
不能看,卻不願挪開目光。
不能來,卻還是忍不住要來。
是她不好,是她活該-
這場聚集了加安各路名流的訂婚宴,沒想到竟會以這樣的方式收場。周圍很多人都在唏噓輕歎,倒是江年錦一貫的沉靜如水。
“聽說,這安培培,懷著孕呢……”
“怪不得……嘖嘖……”
聽溪被江年錦塞進車裏的時候,耳邊還充斥著各種風言風語。心中的鬱結濃的更是化不開,頭也還是暈的厲害,視線之內的那抹紅好像怎麽都揮散不去。
她覺得害怕,不敢閉眼隻怕夢魘纏身。
車子一路駛進聽溪住的居民區,江年錦都沒有開口問她任何問題也沒有說話。
這樣寧靜的氛圍讓聽溪微微放鬆也覺得甚是安全。
巷口的大排檔還是熱鬧的很,那種鬧熱氣騰騰的,與剛才會場裏的那種不一樣。
聽溪降下了車窗,那香香的味道飄進車裏,很家常,像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溫存。
“我餓了。”她說。
江年錦側過頭來“怎麽不早說?”
“現在說也不晚。這裏的菜味道不比餐廳的差,你要不要也下來嚐一嚐?”聽溪沒喝酒,也不知道這是哪裏來的膽子敢這樣的邀請他。
他果然皺了眉,“你要穿成這樣坐在那裏吃?”
聽溪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也覺得不妥,正失望,就聽到他說“你坐著,我下去給你打包。”
她的穿著不妥,他也不見得比她隨意。聽溪想要開口說“算了吧”,他已經下了車,長腿一跨,就鎖了車門。這個暗色的車廂裏,就像金箍棒畫下的避魔圈,安全自在。
她像極了軟弱的唐僧,而他,也像極了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孫悟空。
可是他不會永遠都在她的身邊守護她,她也沒有可以永遠留住他的緊箍咒。
經曆了莫向遠之後,她更知道,誓言不是束縛,而沒有束縛,也成就不了永遠。
暈黃的燈光將江年錦的背影拉的老長,他穿著單薄的襯衫,外套還在她的身上,也不知道冷是不冷。
他排了一會兒隊才輪到他,平時也不會有需要他排隊的事情,不過他的表情也沒有聽溪想象的那麽不耐煩。
老板娘似乎還記得他,熱絡的很。也是,這樣的男人,該是過目不忘的。
江年錦折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大袋子,瞧著分量,夠聽溪吃好幾天的了。
“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麽多。”聽溪說。
“誰說你一個人吃。”他替她打開了車門。“我也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