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爾冬雲輝篇2
陳爾冬能感覺到身上的普雲輝在顫抖,她不知道是天冷的緣故還是因為他在哭。她抬手輕輕地順著他的後背,一下一下的拍打著他,他的外套在寒風裏感覺不到一絲的熱氣,讓她的手也變得冰冷,可是她希望普雲輝在這一刻能感覺到她的安慰。
在陳爾冬的印象裏,她每一次遇到挫折受傷難過的時候,普雲輝都是這樣溫柔悉心地安慰她的。在她的世界裏,他一直都是她轉身就能觸到的依靠,磐石一樣堅定不移又頑強不倒旆。
而細想她給過他的,除了一次一次的拒絕,其他再也想不起來還有什麽。
他們之間的感情從不平等,可即使這樣,普雲輝還是不聲不響的堅持了十幾年。這十幾年間有過隔閡,鬧過矛盾,她也無數次的把他推開,可他,從不會真的走遠。
陳爾冬說:“普雲輝你是跟屁蟲、賴皮鬼嗎?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我改還不成嗎?”
普雲輝笑:“陳爾冬你身上好像有吸鐵石,你要我走可以,除非先把你身上的吸鐵石摘掉。”
“怎麽摘?”她問的認真。
“變性吧。”他揉了揉她的發,笑出滿眸子的痞氣,讓她無力辯駁。
看,他就是這麽耍無賴,他說:“隻要你還是個女人我就想保護你。”
她能怎麽辦?為了他連女人都不做嗎窠?
……
陳爾冬不由自主的反抱住了普雲輝,她從沒有像今天這樣,主動地、認認真真地聽過一次他的心跳。她忽然覺得,她虧欠了他好多。
普雲輝好像漸漸失去了意識,他的身子越來越沉,沉的爾冬都快撐不住了。
“雲輝。”
陳爾冬小心翼翼的推了推他,他卻纏的更緊。普雲輝紊亂的呼吸在她頸間作祟,讓她覺得有些癢,有些曖昧,他幾乎用了能把她揉進骨血裏的力氣,他們的身體貼的太緊,讓她口幹舌燥的難受。
“雲輝。”陳爾冬又喚了一聲。
普雲輝忽然從她肩頭跌落下去,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墜地的疼痛讓他稍稍清醒些。他坐在地上,掩著臉不停重複的還是那一句:“我不要回家。”
陳爾冬俯身把他給扶起來。
“好,不送你回家。”她半哄半騙著將他塞進了自己的車子裏。
陳爾冬自己也坐進了車裏,靠過去為他係上安全帶的時候,爾冬打量起普雲輝的臉。他這幾天真的消瘦了不少,側顏的棱角更加的分明,微攏的眉川更是讓她心疼,她輕輕的按住了他的眉心,想要他那座小山川給撫平。
“不回家。”他枕在頸托上咕噥著。
陳爾冬的手機響起來,這突如其來的聲響讓她嚇的立刻縮回了手,不知為何,這一刻她有些做賊心虛的感覺。
是父親的電話。她匆匆跑出來又這麽晚還不回去,想必讓兩老擔心了。
她接起來,對父親說了句:“我馬上回來。”
陳爾冬掛上電話之後就發動了車子,她按來時的路折回去,回到了自己的家裏。他既然不想回家,那麽隻能跟她回家。
她的車子剛停下,二樓的燈就亮了起來。果然,父母還未睡下。
父親披了外套下來給她開門,看見她車裏坐著的普雲輝,連忙折回去把母親也叫了下來。
三個人合力才把普雲輝從車子裏挪到沙發上躺下,他麵色潮紅,酒氣濃重。
“怎麽醉成這樣?”
母親看了陳爾冬一眼,那一眼好像還有些責怪她為什麽沒有攔著。他們果然更心疼普雲輝些。
陳爾冬上樓去給普雲輝拿了一條毛毯給他蓋上。他睡著了,可像是被夢折磨的很痛苦。父親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看著他歎氣,母親係上了圍裙進廚房給他做醒酒湯。
“嘔!”普雲輝忽然扭動著身子半睜了眼作勢要嘔。
陳爾冬還沒有反應過來,父親先坐過去把他扶起來拍了拍他的後背。
普雲輝迷迷糊糊的靠在父親的肩膀上,忽然抽泣起來,按著父親的胳膊不停的喊:“爸!爸!……爸,對不起!”
父親更加溫柔的拍著,輕輕地歎氣道:“傻小子。爸爸不會怪你的。”
普雲輝枕著父親的胳膊,像是將這句話入了心,忽然就不做聲了。
陳爾冬這個角度望過去,能看到她父親的眼裏也閃著晶瑩。她忍不住背過身去悄悄抹掉了自己眼眶裏的淚。
母親端著醒酒湯出來,可是普雲輝又睡著了,母親把醒酒湯放在茶幾上,一家人默默的看著普雲輝一會兒,各自惆悵。
母親又去樓上拿了一床被子給普雲輝蓋上,父親讓爾冬和母親先去樓上休息,他說他再陪普雲輝坐會兒就上來。
陳爾冬回到屋裏洗了個澡之後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直到淩晨天微微亮的時候她都沒有閉眼。
她起來披了件外套,走到門口的時候一不小心踢到自己的行李箱,疼的差點冒出了眼淚。爾冬看到自己的行李箱,才想起來等天亮之後她又要出發去加安了。
最近,她時常忘了自己還要工作,她把行李箱推到了牆邊,關上了自己的房門,輕手輕腳的下樓。
她沒有開燈,怕吵著普雲輝睡覺。客廳裏暗乎乎的,沙發上的普雲輝已經起來了,他雙手按著太陽穴坐在那裏,聽到陳爾冬的微響,他轉了一下頭。
“你醒啦。”陳爾冬繞過茶幾,走到他的麵前。茶幾上的醒酒湯雖然已經冷掉了,可是普雲輝還是喝得幹幹淨淨的。他永遠都是這樣,不願意浪費別人對她的一點心意。也許就是因為他這麽暖心,她的父母才會如此喜歡他。
普雲輝點了點頭,顯然宿醉讓他很頭疼,他一直按著自己的腦袋。
“頭很疼嗎?”
爾冬的手伸過去,還未碰到他,他已經躲開了。
“我沒事。”
爾冬有些尷尬,訕訕地收回手才想起來,普雲輝早就不是當初的普雲輝了。
地毯上忽然傳來了一束光,陳爾冬和普雲輝不約而同的低下頭去。是普雲輝的手機不知道何時掉在了地上,這會兒正在震動。
屏幕上顯示了十幾個未接來電,而此時來電的人是王蜜蜜。想必普雲輝一夜不知去向,讓她擔心壞了。
普雲輝撿起了自己的手機,但是並沒有接。他站了起來,對陳爾冬說:“幫我謝謝伯父伯母,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他們。”
他的手機緊緊的攥在他的手心裏,還在不停的震動著,震的陳爾冬的心都在發顫。普雲輝經過她身旁的時候,她下意識的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手表冰涼的觸感讓她整個人都發起抖來。
陳爾冬也跟著站了起來,她一手緊緊的握著普雲輝的手腕,一手揪住了他後背的衣襟。
普雲輝轉了一下頭,沒有甩手也沒有動。
兩個人像是木頭人一樣頓在了灰暗的客廳裏。
“你這次,是真的不等我了嗎?”爾冬的聲音低低的,在這郎闊的空間裏回蕩出一絲蒼涼。
普雲輝沒有做聲,又是一場冗長的沉默,沉默到陳爾冬沒了力氣繼續拉著他。她自嘲的揚了揚嘴角,鬆了手,坐回到沙發上。
可是普雲輝沒有馬上就走。他轉了身,蹲下來,看著陳爾冬明亮的眼睛。
“我爸去世了,現在普氏的企業沒有人打理,我沒有時間追著你去加安了。”他的語調很平淡,教人聽來卻格外的沉重。
爾冬靜靜的等著他的下文。
“你可以留在北城陪我嗎?”
普雲輝的手搭在他自己的膝頭上,認真地問著。
這個問題太突然,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可就在她怔忪的那幾秒裏,普雲輝冷笑了一下,這笑容頗有幾分自嘲的意味。
“你看,我又為難你了,真是對不起。”普雲輝聳了聳肩,似乎對於他們之間存在這樣的問題,他已經自暴自棄。
“雲輝,我……”陳爾冬所有的語言都哽在嘴邊。
他站起來,抽走了沙發上的一個抱枕狠狠的砸在地上。這個動作並沒有發出什麽聲響,可是陳爾冬還是嚇的縮了縮脖子。
“陳爾冬,這麽多年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誰比,因為我知道,在你的心裏,我一直連你的工作都比不上!”
普雲輝壓低了聲音將他所有的怒氣都宣泄了出來。他大步流星的開門、關門、離開……整個過程都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這人,即使這樣的生氣,可是依舊維持了他的風度和禮貌。正因為這樣,與他相比她常常覺得無地自容。
陳爾冬掩著麵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一瞬從未有過的無助徹底的吞噬了她。
陳爾冬盤腿在沙發上一直坐到天亮。
父母起床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下樓來找普雲輝,看到客廳裏隻有爾冬一個人的時候,他們什麽都沒有問。仿佛猜都猜到了這平靜表麵的波濤洶湧。
下午陳爾冬準點趕到機場,北城轉瞬之間就變成了對她而言想要快點逃離的是非之地。
坐在候機室裏,陳爾冬一直覺得呼吸很緊,機場的電視上正在播報今天早上在西環路發生的一場車禍。陳爾冬隱隱約約的聽到了普雲輝的名字,她抬頭看到畫麵裏那輛寶石藍的跑車裏坐著的女人正是王蜜蜜,王蜜蜜的額頭受了傷,正哭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新聞的內容大致是開著豪車的王家大小姐與前方驟停的車輛發生追尾,新文的旁白特地將此事與前兩天普雲輝父親去世的事情聯係在了一起,解釋說王蜜蜜是擔心男友才會開車不專心……
新聞最後一閃而過的是王蜜蜜哭著撲進急匆匆趕來救場的普雲輝懷裏的畫麵。周圍看到報道的人在竊竊私語,說:“普家少爺最近不順心的事情還真多。”
廣播裏在催促著登機,陳爾冬站起來,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候機室。
登機之後情緒稍稍緩過來些,她在空姐催促她關機之前先把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然後帶起了耳麥。聽筒裏緩緩流瀉出的是一首舒緩溫暖的鋼琴曲,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把這首曲子下載進了手機。隻是越聽越熟悉,越聽越想流淚。
普雲輝對她求婚那天,餐廳裏彈奏的就是這首曲子。
伴隨著這特別的旋律,陳爾冬記起那一段時間的無助,也記起普雲輝無微不至的陪伴。設計稿被判抄襲的那幾天她腦海中有無數次閃過“自己再也站不起來了”的念頭。
而就是那樣的時刻,普雲輝又對她伸出了手。她記得他殷切的眼神,記得他說:“陳爾冬,你就安安心心做普太太不好嗎?”
陳爾冬知道,普雲輝能保她餘生風雨不侵、衣食無憂。
那一瞬就好像是飄沉於、大、海快要溺死的人忽然抓到一塊浮木,她真的有想過要抓住他。
可是她好強,直到困境逼退了她的理智,她依舊希望最後能借助自己的力量爬起來。她也不希望,普雲輝在那一刻隻是她的浮木而已。
這十幾年來的追逐對她來說更像是她熟悉不願改變的慣性,陳爾冬其實也有很多她自己的擔心。
如果“想要擁有”變成了“擁有”,普雲輝會不會忽然發現自己一直追逐的也不過爾爾,他會對她失去興趣,會變得喜新厭舊……如果真的有那樣一天,她更希望自己還保留著能給她慰藉的工作,而不是單純隻做依附於男人的藤蔓,失去男人就倒地不起。
她一直都是好強、沒有安全感的陳爾冬,他知道的。
可是即使他知道,他們之間的結果也還是變成了如今這樣。
回到加安的陳爾冬火速全情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中,一直以來,唯有工作能讓她忘記煩惱。
可是這一次好像也不行了。
在秀開始之前,她不止一次的給模特兒拿錯衣服,惹得一色都快抓了狂。
“陳爾冬,你回北城到底被灌了什麽**湯?每天魂不著道的,一點都沒有工作效率。”一色指著毫不留情的說。
“沒有。”陳爾冬搖頭。
“你不願意說我就去問江年錦。他前兩天不也回北城了,他一準知道。”
“就你多事。”陳爾冬白了一色一眼,兀自走開了。
一色大叫:“我是關心你好嘛!”
下班之後,陳爾冬沒有回家,直接轉道去了柳惠那兒。師傅出差不在,柳惠約她一起過去吃飯。
柳惠和老久結婚之後搬了新家,是一個特別溫馨浪漫的小洋房。陳爾冬停了車之後拿上自己的包包下車,這樣湊近了看那方燈火,想起師傅每次回家都有這樣溫暖的等待該是多幸福。
男人,都渴望被女人等待吧,而女人呢,注定隻能躲在那方燈火之後嗎?她甩了甩頭,最近老是考慮這樣的問題,可事實上,這樣的問題對她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她早就做出了選擇不是麽。
柳惠的飯菜都已經準備好了,陳爾冬在門廊裏換鞋的時候就聞到了香味。柳惠在廚房裏看到她,第一句話就是:“哎怎麽瘦了這麽一大圈。”
陳爾冬看了看窗戶上的倒影,她倒沒覺得自己瘦了。
“聽年錦說雲輝的父親去世了,你去看過他沒?”柳惠推著陳爾冬進廚房洗手。
“嗯。”
“哎,人生真是無常,說沒就沒有了。你怎麽不再北城多待幾天陪陪他。加安有什麽工作我能替你頂著啊!”
陳爾冬被冰涼的水衝了手,全身都顫了一下:“他不用我陪。”
她擦了擦手從廚房出去,與柳惠一起在餐桌前坐著。柳惠看著陳爾冬酸溜溜的表情,想起來婚禮那天普雲輝帶來的那個女人。
“你這是在吃醋。”柳惠夾了一塊糖醋排骨放在陳爾冬的碗裏。
“我沒有。”陳爾冬否認,低頭咬住那塊排骨,就被酸了牙齒。
“有沒有我一看就知道。”柳惠篤定的說。
陳爾冬不說話,隻是低頭繼續吃飯。
“今天和年錦聊了一下,他也是昨天剛回來的,這兩天都在幫雲輝料理家裏的事情。那個王蜜蜜,我也聽他提了一嘴。”
陳爾冬抬起頭來看了柳惠一眼。
“怎麽?好奇了?”柳惠抓到陳爾冬的眼神問。
陳爾冬搖頭。
“你看,又倔。年錦說了,那個王蜜蜜善解人意又懂進退,聰明的很。我說你要是再這麽無動於衷下去,普雲輝早晚是她碗裏的菜。”柳惠又往陳爾冬碗裏夾了一筷子菜。
“是我的就是我的,別人能搶去的就不是我的。”
“話是這麽說,可是你也不能以偏概全,雲輝追了你這麽多年也該累了,你們現在正有裂痕加上他父親去世的打擊,這個節骨眼上要是出現個溫柔的姑娘關心他一下,你能保證他不動心?”
陳爾冬含著筷尖,食之無味。
“也許你是雲輝對的人,可是那個王蜜蜜偏偏出現在了他對的時間裏。天時地利人和,對了哪一樣能可能成就婚姻。”
“我……”
“我知道你放不下這裏的工作。可是女人,不管如何成功到最後都是要回歸家庭的。雲輝也從來沒有說過讓你不要你的事業,他隻是想要讓你嫁給他與他一起生活而已。你看聽溪,現在嫁給了年錦還不是照樣飛來飛去的工作,可能這樣的確會比較辛苦,可至少她心裏踏實是不是?”
陳爾冬麵色凝重的擱落了筷子。柳惠說的很有道理,她根本反駁不了。這兩天她搖擺不定的狀態已經讓她自己越來越懷疑,到底什麽對她才是最重要的了。
“難道這麽多年來你對雲輝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柳惠見陳爾冬有些動搖了,她立馬趁勝追擊。
“他對我很重要。可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愛情。”
“瞧瞧你現在失魂落魄的樣子,不是愛情是什麽?親情嗎?”柳惠打趣她。
“師母!”爾冬笑了一下。
“好好好,我不念你了,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到底要怎麽樣。有事可以找我和年錦商量,我們都很願意幫你牽線搭橋的,就怕你不開口。”
陳爾冬點了點頭:“謝謝你們。”
“謝什麽謝,我們可不是幫你,我們是看在雲輝的麵子上。”柳惠笑。
“師母,你還記得我之前一直都想創辦工作室的事情嗎?”陳爾冬忽然轉了話題。
“記得,這一年都沒見你提起過,我還以為你自己忘了呢。”
“我沒有忘,隻是一直下不定決心。”
“怎麽,現在有想法了?”
“我想趁著這個機會回北城,把工作室創立起來。我不知道雲輝的事算不算一個推動力,我現在隻想離他近一點,至少,我也要弄明白自己的心裏,到底有多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