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寒螿7
從醫院趕到莫向臨所住的療養院足足三十分鍾的車程,聽溪擔心莫向遠的身體受不了,一路都提高了警惕,可是莫向遠卻顯得格外的平靜。
療養院的門口停著很多的車,聽溪匆匆的掃了一眼,仿佛看到了那輛熟悉的捷豹。她推著莫向遠走進大廳,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大廳裏有些混亂。
聽溪跟著楊蓉,一起走到莫向臨之前住過的病房,本該雪白的南牆上有一片血漬,床上被褥被撕扯的棉絮紛飛,床下滿是狼藉。聽溪盯著那一灘血,頭又開始暈了。
“人呢?”楊蓉拉住了走廊裏一個醫生洽。
“在包紮。”醫生甩下了楊蓉的手快步跑開了。
“有危險嗎?”
“還沒有做過腦部檢查,暫時不知道。”
莫向遠一言不發坐著,他記得前幾天自己才經曆了一場生死浩劫,沒有想到這麽快就輪到了他的兄長鈐。
“聽溪,你帶我去那邊!”莫向遠忽然指著走廊盡頭的窗子。
聽溪看了他一眼,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連忙遂意推著他過去,還替他打開了窗子。
莫向遠趴在窗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好像隻差一秒就會窒息。
他不說話,聽溪也不說,隻是靜靜的站在他的身後。她知道他現在很脆弱,不止身體,還有心。
“這個病人怎麽回事,平時情況不是挺正常的嗎?”
“誰知道好好的發什麽瘋,差點沒把牆壁撞出一窟窿來,醒來鐵定更癡更傻。”
“你說他情緒這麽激動是不是和今天早上來看他的男人有關?”
“哪個男人,噢,你說那個帥的像明星的男人啊……”
眼前一對小護士拿著藥箱急急忙忙的跑過去。
莫向遠的臉色像是鐵青的磐石,他的拳心握的緊緊的。
“誰來找過我哥?”
“你先別著急,等下再問問。”聽溪繞過輪椅,蹲下來看著莫向遠。
莫向遠看了聽溪一眼,忽然伸手將聽溪的手捏在了手心裏。聽溪感覺到他在顫抖,幾乎是下意識的,她揚手摸了一下莫向遠沁著細汗的額頭。她記得醫生說過,這幾天最重要的是防止發燒……莫向遠抱住了她。
“你別……”
“蘇聽溪。”走廊裏傳來了江年錦冰冷的聲音。
聽溪還沒來得及回頭,莫向遠聞聲鬆了手。他往聽溪身後看了一眼,冒著火星兒的目光筆直的盯著江年錦,由他一步一步的靠近。
聽溪感覺到胳膊上被一股猛烈的力道攥住了,她被一把提了起來。沒留神還撞到江年錦堅硬的胸膛,疼的眼冒金花,可她不敢吱聲。
“你怎麽在這兒?”
“你怎麽在這兒?”
聽溪和莫向遠幾乎異口同聲的問出了這句話。
江年錦挑眉,對於聽溪和莫向遠兩個的這樣的默契,他臉上的陰氣更重。
莫向遠又激動起來:“江年錦,是你對不對!把他逼到撞牆的人是你對不對!你為什麽就不願意放過他!他都變成這樣了為什麽你還不願意放過他!”
江年錦攤了攤手:“我隻是來看看他。”
“誰讓你來看他的,你少假好心了。江年錦,如果你繼續這樣打擾他傷害他,我會報警的!”
“身正不怕影子歪,莫向遠,你就不想想為什麽你哥哥這麽害怕見到我?”江年錦居高臨下的看著莫向遠,而他和莫向遠說話的時候,至始至終都緊緊的攥著聽溪的胳膊,那力道,像是要捏斷了她的骨頭一樣。
聽溪掙了一下,沒掙開。這動作引起了莫向遠注意。
“江年錦你放開她!”
莫向遠又從輪椅上站了起來,他拉住了聽溪的另一邊的手用了用力,可是他沒有力氣還沒有恢複到足以將聽溪從江年錦的桎梏中攥出來。
江年錦穩穩的沒動,莫向遠反倒跌回輪椅裏,他額頭上的汗粒更密了,臉色也蒼白的讓人心驚。
“你先別動了。”聽溪推開江年錦,扶了一下莫向遠。
氣氛有些尷尬,楊蓉過來,擠開了聽溪。
“我在這兒陪莫總等,你先和江先生回去吧。”
“不用了。我在這兒等。”
聽溪硬生生的拒絕了楊蓉,江年錦的臉色更難看。
正在這個時候,莫向臨被推了出來,他的頭上纏著雪白的紗布,本就病態的一張臉上看不到任何血色。
這個男人沒有死,可就現在的狀況來看,等於生活給他判了死刑無異。
“哥。”莫向遠想撲過去,聽溪給攔住了,他不能再這樣亂動了。
楊蓉推著莫向遠的輪椅,默默的跟著莫向臨的往他之前的病房裏去。聽溪想跟上去,江年錦卻沒有同意。
“蘇聽溪你給我過來!”江年錦拉了聽溪,大步的往樓道裏走。
聽溪踉踉蹌蹌的跟著他,直到被他逼進了牆角。
“有什麽話就快說。”聽溪推了一下江年錦的腹部。
他穩穩的沒動,甚至伸手捏住了聽溪的下巴:“蘇聽溪,你什麽態度?”
“你什麽態度我就什麽態度。”聽溪瞥了一眼他沉沉的表情。
“怎麽?我未來的老婆和別的男人出雙入對卿卿我我,我還得表現的很開心?”他手上的力道慢慢加大,把聽溪捏疼了也不放開。
聽溪使勁一拂:“江年錦,你別蠻不講理。”
江年錦反手緊握聽溪的手腕,戾氣更重:“我說錯了?”
“莫向遠是為我受傷的,我和他一起來看看他哥哥怎麽了?倒是你,究竟為什麽處處折騰莫向遠的哥哥?”
“你覺得為什麽?”
“夠了!”聽溪掙開了江年錦:“我受夠了你什麽都要我去猜,既然你這麽放不下你的那段過去,那就等你放下了再來娶我。”
“蘇聽溪,你知道什麽了?”
江年錦警覺起來,他這樣的神態,讓聽溪更加確定,他在羅冉冉的事情上,依舊對她有所隱瞞。
“我什麽都不知道,隻是知道自己既無法融入你的過去,也笨得猜不出你的心思。當初你讓我那樣輕易的放過了羅冉冉這個點,可是到頭來放不下的還是你自己……”
聽溪話未說完,就聽江年錦一聲冷哼打斷了她。
“是我放不下我的過去,還是你放不下你的過去?”
“你不要總懷疑我和莫向遠的關係!”
“你對一個死人都有那麽多猜忌,我怎麽就不可以?”
他一本正經的,似是耍賴,卻也振振有詞。
聽溪生氣卻也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聽溪繞過了江年錦,她剛想走開靜靜卻被他再次攥住了手臂。
“不要再管他們兄弟的事情。”
“你放開!”
“蘇聽溪,我不是再和你開玩笑!”
“我也沒有和你開玩笑的意思。”
“你還愛著他?”江年錦忽然軟了語調,可這樣的質問讓人聽來更窩火。
聽溪不理他,繼續往前走,身後沒有了聲響,她也不往回看。剛進走廊,就聽到樓道裏傳來了“嘭”的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聽溪還沒來得及折回去,就聽到莫向臨病房裏傳來了女人的一聲尖叫,是楊蓉的叫聲。
聽溪沒管江年錦那邊轉而往病房跑去,楊蓉驚慌失措的聲音讓聽溪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醫生!快來啊醫生!莫總,你別嚇我!”
聽溪進門的時候看到楊蓉俯著身蹲在莫向遠的輪椅旁,一手捂著莫向遠的腹部一手扶著他的肩膀,她按在莫向遠腹部的那隻手上已經沾滿了血。
“向遠!”聽溪衝過去幫著楊蓉扶著他。
“聽溪,你走開。”莫向遠伸手推了聽溪一下,他知道聽溪暈血,怕她不留神又得暈倒。
“我沒事。你別動。”
聽溪挪了一下身,目光掠過窗口的時候,看到樓下那輛捷豹飛馳而去。
莫向遠的傷口果然又裂開了,他被緊急送回了原來的醫院,聽溪跟著他一路來回,到醫院的時候已經疲憊不堪。
所幸莫向遠這次沒有引起大出血,隻是傷口縫合之後有些發燒。楊蓉臨時被召回了公司,隻能由聽溪寸步不離的守著莫向遠。
他躺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聽溪不時的看他一眼,多數時候都在望著窗外出神。
白天和江年錦爭執的一幕幕還在眼前,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什麽時候變得這樣的經不起推敲,動輒就會大吵。
聽溪輕輕的歎息,明明不想去猜測他的心思,可怎麽思緒還是老圍著他打轉。
“水。”莫向遠微微睜開眼。
聽溪捏著一根吸管放進壺口裏湊過去,他的嘴唇很幹,龜裂的唇角碰到水才隱約有了些顏色。
“聽溪。”他抬手握住了聽溪的手腕:“謝謝你。”
“別說話了,要說謝謝也該是我說。”
莫向遠笑了一下:“那你打算怎麽謝謝我。”
聽溪把他的手拿下來,放回被褥裏:“先別說這些,等你好了慢慢說。喝完水就睡吧,有不舒服就叫我。”
“你今晚會留在這裏陪我嗎?”
莫向遠目光虔誠,聽溪點了點頭。
他臉上的笑意更深,可聽溪卻莫名的心酸,都這樣的當口了,得虧的他還笑得出來。
淩晨五點左右,天微微亮的時候楊蓉回來了,她已經換了衣服,大概是為了方便,她少見的穿起了運動服,還綁了高高的馬尾。
病房裏很安靜,她推門的時候“吱嘎”一聲,聽溪就醒了。
“吵醒你了?”楊蓉輕手輕腳的進來。
聽溪搖頭,她趴在床沿上,本就睡得極淺,她扭頭看了一眼莫向遠,還沉沉的睡著。她站了起來。
“既然你來了,那我先回去了。”
楊蓉點了點頭。
“這幾天我都會在,如果你脫不開身也沒有關係,有事情我會聯係你的。”
聽溪說了句“好”就轉身出門了。
醫院大門口空空蕩蕩的,東邊的朝陽初露微茫,她正想打車,迎麵跑過來一個穿著黑色製服的男人。
“蘇聽溪小姐?”
聽溪點頭。
“江先生派我來接你的,你的手機一直打不通,江先生也聯係不到你,所以讓我一直都在外麵等你。”
聽溪從包裏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了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江年錦打來的。白天兵荒馬亂一陣,後來調了靜音塞進包裏之後再沒有拿出來看過。
他找不到她,一定氣瘋了。
聽溪回到江年錦的別墅,沒見他的車。書房裏的咖啡壺裏還剩著半壺溫溫的咖啡,他的人卻已經不知去向了。
煙灰缸裏煙頭橫七豎八的躺著,聽溪盯著看了一會兒,頭疼欲裂,可卻醞釀不出一點睡意。
書房的門忽然被推了一把,聽溪下意識的站起來,走進來的是管家。
“蘇小姐,是您回來了。”
“江先生呢?”
“江先生一直在書房裏等了你整夜,不久之前剛剛離開的。”管家麵上不動聲色,可語氣裏頗有幾分責怪的意思。
“他有沒有說什麽?”
“冷著臉一宿,哪兒還會和我們說話。手也不知道哪裏弄傷的,就這樣還不消停,走之前還碎了大廳好幾個花瓶,我才命人收拾幹淨你就回來了。早知道就得讓你瞧瞧,這江先生是氣成了什麽樣。”
聽溪聽著,並沒有要反駁的意思。管家已經很久沒有仗著自己資曆老對她說過這樣的話了,前一段時間她比誰都要尊重聽溪。
她知道管家沒有惡意,人都喜歡站隊,管家隻是恰好站在江年錦的那一邊,心疼他。
“蘇小姐,說穿了我在這個家裏充其量也就算是一個幫傭,這些話本不該我來說,可是你看看家裏沒個長輩也不行。雖然你和江先生婚沒結成,可是整個加安城都知道你們的婚事了,眼下出了這樣的出了這樣的事情,您好歹也避避嫌吧。就算不避嫌,也不能夜不歸宿啊……”
管家的聲音弱下去,可埋怨之意更明顯。
“這是江先生的意思?”
管家低了頭,意識到自己多嘴了:“我不敢揣測江先生的意思。”
聽溪揚了下手,忍著委屈說:“那你先下去。”
聽溪隻睡了兩個小時,她今天有工作。這兩個小時也睡得不踏實,她滿腦子都是江年錦凜著臉的模樣。
她起床之後打車來beauty,剛進門就遇上了匆匆跑過來的靜竹,她的手裏拿著一個kfc的袋子,電腦包挎在肩膀上,走路一搖一晃的,像個狼狽的企鵝。
她跑到聽溪身邊的時候放慢了腳步。
“你也是剛來上班?”聽溪上下打量著靜竹的樣子。
“哪兒有!”她掂了掂手裏的袋子:“我還沒進門打卡就接到了陳大小姐的電話,讓我給她帶份早餐。害我半路還得折回去,早上排隊的人又死多,這不,我連上班都遲到了。”
靜竹氣急敗壞的騰出一隻手來推了推她馬上就要掉下來的電腦包,聽溪替她接過來,她說了句謝謝,接著又開始抱怨陳爾冬是如何如何的奴役她。
“蘇佩爾布盛典的設計稿馬上就要發布了,爾冬壓力大,你要體諒她。”
“我才不管她是不是不要命了一樣留在公司裏通宵,可她別來折騰我呀。她自己人模鬼樣的有人心疼,我可沒有。”
靜竹正說著話,電梯下來了,這個點大家都已經開始正常工作了,轎廂裏沒有其他人。
聽溪拉著靜竹進去。
靜竹閃進去貼在電梯扶手上,忽然想起什麽,躊躇著問她:“聽溪,聽說莫向遠受傷了,他沒什麽事情吧?”
“嗯?”聽溪有些好奇靜竹竟關心起莫向遠來了。
“哎呀你忘了?當初我媽住院的時候,多虧了他幫忙。本來於情於理我都該去醫院看看他,可你看我現在哪兒有空……”靜竹有些沮喪。
聽溪笑了一下:“莫向遠沒什麽大礙,他會很快好起來的。”
靜竹看了她一眼,八卦的小表情露出來,她小心翼翼的湊過來:“聽溪,你和莫向遠到底什麽關係?真的像報道的那樣嗎?”
聽溪默默的點了點頭。
“你和莫向遠真的是初戀情人啊!”靜竹驚叫一下。
就在這時,正緩緩合上的電梯門被人用手擋了一下,江年錦鐵青著臉走進轎廂。
靜竹低頭掩嘴禮貌的喊了一句:“江總,早。”
江年錦背著身,頭也沒有回。
聽溪看了看江年錦,他站得離她遠遠的。想必剛才靜竹的那句驚呼,一定是沒有逃過他的耳朵。
電梯緩緩的上升,轎廂裏靜的可怕。
靜竹先一步下了電梯,都來不及投給聽溪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就灰溜溜的跑遠了。
“我……”
聽溪上前一步剛想開口,江年錦又伸手擋了一下即將關上的電梯門,電梯門受了感應重新打開,他大步流星的邁了出去,沒有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
聽溪一人站在空蕩蕩的轎廂裏,看著他冷峻的側顏,指甲扣進了掌心。
江年錦平日沒事絕對不會在設計部下的,可是今天他寧願提前下電梯也不願意和她共處一個空間裏。
嗬。
聽溪她們一班模特兒今天被召回beauty的最大目的,就是為了給過兩天蘇佩爾布盛典的亮相儀式定妝。
自沐葵生病,沈庭歡解約之後,beauty化妝間裏難得這麽的熱鬧。
聽溪進去的時候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很多模特兒見了她都主動的打招呼,用一色的話說:“你現在分分鍾可能成為beauty的老板娘,不抓緊時間討好你討好誰啊?”
一色在化妝間上躥下跳的忙開了,聽溪閉目坐在她的化妝台前,安靜的等著化妝師來。
沒一會兒,化妝間的門被打開,一陣香水的味道和清淩淩的笑聲同時傳進來。
“may!”有人親昵的叫著。
“不好意思。臨時被江總叫住來晚了。”may嗓音裏都是笑意,心情不錯的樣子。
有人遂意接著問:“江總叫你幹什麽?”
may卻故弄玄虛似的沒有再答。
聽溪還閉著眼睛沒有睜開,身邊的位置有人坐下來,發出了微弱的動靜。聽溪睜開眼睛,看到may坐在她的身邊,正在對她微笑。
“好久不見。”
聽溪應和一聲:“好久不見。”
“怎麽心情不好?”
may歪著脖子打量著聽溪,聽溪搖了一下頭。
“那是誰惹你不舒心了?”
“沒有。”
may暗藏深意的點頭:“也是,庭歡姐姐被你趕走之後,beauty怕是找不出讓你不舒心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