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深處終遇你 今宵別夢14[加更]
聽溪渾身都在顫抖,她回過身去快步走到莫向遠的麵前,按住他的椅背。
“你說,江年錦也知道?”
“江年錦不是無所不能的嗎?他什麽不知道?”莫向遠的語氣隱隱透著嘲諷“他永遠隻會把別人蒙在鼓裏。”
聽溪鬆開了手,雙腿忽然虛軟的撐不住她沉重的身子,她整個人跌坐在地上銓。
“聽溪!”莫向遠緊張的立馬站了起來,蹲下來扶住了她。
“放開!”聽溪掙開了莫向遠,凝著水霧的雙眸瞪著他“你又是什麽時候知道的?轂”
莫向遠半蹲在地上,突然沒了反應。
他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呢?那是很早很早以前了,早到,他根本不知道以後會離開蘇聽溪。
他記得那天是他主動上玉梨縣去找聽溪,當時沒有提前打電、話隻想給她一個驚喜,可是沒有想到聽溪並沒有在家。
但是聽溪的母親蘇氏在,她一個人呆呆的坐在門欄外的小方凳上出神,莫向遠喊了好幾聲“阿姨”,蘇氏才緩過神來,看到莫向遠忽然上門,她顯得更加慌亂,跌跌撞撞的站起來請他進門的時候險些摔倒。
莫向遠立馬伸手過去扶她,他攙著她進門,問她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她支支吾吾的也不願意多說。
後來等了一會兒聽溪也沒有回來,莫向遠告了別起身要走,走到門口的時候蘇氏又把他給叫了回去。
她問他“向遠,你是真的愛我們家聽溪的對嗎?”
莫向遠看著她嚴肅的神色,立馬點頭,他當然愛她。隻是那時候太年輕,根本不曾料想原來簡單的愛也可能有那麽多的變故。
蘇氏歎了口氣,對他說“我被檢查出了敗血症。”
“阿姨……”
莫向遠一聲驚呼還未出口,蘇氏就對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不要聲張,更加不要告訴聽溪。”蘇氏說著,眼裏已經盈滿了眼淚。
莫向遠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這樣的噩耗,讓聽溪如何去承受?
“阿姨,你得去醫院……”
“不看了,醫生說沒得治,我們家也沒有那麽多錢來治這個病。能再陪孩子多一年是一年。”蘇氏的表情很平靜,似乎這個決定早已了然她心。
莫向遠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來,那個時候他遇過最大的變故也不過隻是父母離婚,而生離死別,他沒有經曆過,更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如何處理。
蘇氏對他說“你先別走,阿姨有事交代你。”
她說完,就轉身進了屋子。
莫向遠扶著桌沿坐倒在長凳上,沒一會兒蘇氏從屋子裏出來,她手裏握著一個錦囊,金邊繡花,看起來極為精致。
“向遠,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是關於聽溪的身世。”
“聽溪的身世?”莫向遠覺得這一天承受的信息量簡直就可以壓垮了他。
“這件事情我從沒有對聽溪提起過,我希望你也暫時別告訴她,等到以後,你和她安家立戶,有了穩定的生活,你再慢慢的告訴她。”
“阿姨……聽溪不是你親生的?”莫向遠按著自己的胳膊,渾身都在抖。
蘇氏點了點頭,道“聽溪是我在玉梨溪邊撿到的。”
蘇氏沉悶的表情裏忽然起了一絲笑意,聽溪,是上天給她的禮物。那日她如往常去溪邊洗衣服,聽到嬰孩的哭聲,嚇得抖落了手裏的涴衣棒,抱起那小家夥的時候她就笑了,單純的小家夥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親生的父母拋棄。
她一笑,蘇氏的心都要化了。
小家夥的身邊帶著一個錦囊,錦囊裏有一張字條,也許怕被人探到身份,字條上並沒有留下太多的信息,上麵隻有一個日期,就是幾天前,蘇氏猜想,這大概就是小家夥的出生日期。
盡管知道自己已經困難拮據的生活在多一個孩子隻會雪上加霜,可是她又不忍心將小家夥送去孤兒院,她猶豫再三,決定自己收養。
孩子很乖,這麽小也懂事的不鬧騰,蘇氏給孩子取名聽溪,希望孩子隻記得溪水潺潺的美好而忘卻那些離開她的殘忍腳步聲……
這些年蘇氏一邊撫養聽溪長大,一邊默默的幫助聽溪尋找她的親生父母,隻不過憑她這樣一個婦人之力和一個錦囊留下的信息,這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蘇氏對莫向遠說,她希望聽溪一輩子都過的安靜平和,這孩子的命已經夠苦了,隻希望她餘生得到的愛能夠補足她之前所受的傷害。
莫向遠握著錦囊,克製著眼裏的淚不讓它流下。從那天起,他的身上背負了兩個沉重的秘密,這樣的秘密讓他時常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聽溪。後來他離開,雖然沒有留下任何交代,但是他命人轉匯回來一大筆錢,希望蘇氏能用這筆錢維持更久的生命。
可是沒有想到,蘇氏還是因為車禍不幸提早離世,而那筆錢,聽說一直都被凍結在賬戶裏沒有人去領取。
也是,這樣兩個純良的女人,怎麽會去動一筆來曆不明的錢呢。
“原來你也早就知道。”聽溪冷笑了一下,這個世界怎麽了,她還有誰可以全心全意相信呢?
“這段日子我一直都在尋找你的親生父母。”
“誰讓你幫我找了?我讓了嗎?”聽溪的聲線一下子提高了,“你為什麽要告訴我?我的媽媽已經去世了?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我隻是,怕你被江年錦蒙在鼓裏。”
莫向遠剛剛說罷,蘇聽溪忽然“騰”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攥著自己的包飛快的朝著門口奔出去。
“蘇聽溪,你去哪兒??”莫向遠跟著追出去。
隻是莫向遠跑到門口的時候,聽溪已經坐上了出租車。
她上車的時候回頭大斥一聲“你別跟著我!”
出租車直奔盛江大廈。
聽溪下車的時候望了一眼這高聳入雲的大廈,在黑夜裏依舊燈火通明的,可是即使這樣,卻也照不亮她的心。
她一路進去,沒有遇到任何阻攔,也許是因為她和江年錦之間的關係太過高調,早就已經人盡皆知,又或許,是因為江年錦早已知道她這會兒會來。
一樓空闊的樓道裏,隻有江年錦的辦公室裏亮了一盞燈,隻是一盞。而這一盞燈的光線,根本無從將這郎闊的辦公室點亮。
他坐在辦公椅上,背對著門口,落地窗裏灑進的月光將他的背影照的更加的寂寥。
聽溪本就整個人陰鬱的緊,自然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畫麵,“啪”的一下,她隨手按下了整排的開關,屋子裏的所有燈都亮了起來。
江年錦勾了勾腳,椅子一轉,他轉過身來了。
他在等她,也知道,她必會來的氣勢洶洶。
“吃過飯了?”江年錦站起來,走到她的身後,將辦公室的門關起來,雖然這一整層樓都不會有其他人出現,可是他還是關了門。
“我不是來找你說吃飯的事兒的。”聽溪跟在他的身後,幾乎步步緊逼。“江年錦,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江年錦倚坐在辦公桌上,看著聽溪“你說,又知道什麽了?”
“你別和我裝傻!”聽溪看著他淡定自若的模樣心裏的火就更大,“我不是我媽親生的,你知道!我和羅冉冉是姐妹,你知道!你倒是說說,還有什麽是你知道我不知道的!”
“誰告訴你這些事情的?”江年錦挑著眉。雖然他猜到了,可是他就是要她自己親口說出來。
“重要的是誰告訴我的嗎?重要的是你瞞著我!”
江年錦的拇指使勁的抹了一把下巴,他的臉色也不好,似是心疼,可也不少氣惱“蘇聽溪,知道我最討厭什麽嗎?”
“你別扯開話題!”
江年錦伸手一把將聽溪拉到自己的麵前“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隨便聽別人說點什麽就跑來質疑我!”
他捏著她胳膊的手很用力。
聽溪被他捏疼了,想甩又甩不掉。她胡亂的掙著,目光掃到了江年錦辦公桌上的那個文件袋。
她忽然不動了。
“質疑?這不是事實嗎?”她冷冷的望著那個方向。
江年錦順著她的目光往後看了一眼,他鬆了手,想去伸手拿這個文件袋的時候,聽溪一把搶在了他的前麵。
“聽溪。你放開。”江年錦想從她的手裏奪回來,她不會希望看到這份結果的,哪怕她已經知道了,可他還是不希望讓她看到這白紙黑字記錄的殘酷。
聽溪躲開了,她將文件袋裏的那幾張白紙抽了出來。
“這是什麽?這是什麽!”聽溪抖了抖那幾張紙“你現在還敢說你沒有事情瞞著我嗎?”
“你就沒有想過我為什麽要瞞著你嗎?”江年錦皺著眉頭。
聽溪心裏像被什麽堵住了,她難受,難受的哭也哭不出來,“我是想知道,你為什麽要瞞著我。”
江年錦走上前去,一手按住了聽溪的肩膀,一手捧住了聽溪的左臉頰,他終於放低了聲調,眼裏的所有情緒都化作了心疼。
“我就是怕看見你這樣的眼神。”他說。
聽溪一把甩了他的手。
“你是騙子!你們都是騙子!全世界都在騙我!”她的眼淚隨著這聲吼叫洶湧的掉下來,她甩手將這些白紙一揚,簌簌的紙片盈著燈光,模糊了江年錦的視線,他回過神來,蘇聽溪已經跑出去了。
他沒有追出去,因為早就交代了阿府守在門外。他會護她平安的。
這樣的變故來的預料之外卻是情理之中。
現在這段時間,是聽溪對他信任感最薄弱的時候,她根本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現在無論他做什麽,都有拆了東牆補西牆的嫌疑。
江年錦想了想,隨手拿起了辦公桌上的車鑰匙,跑了出去。
莫向遠坐在巴蜀的包廂裏,就是蘇聽溪剛剛坐過的那個包廂,他又折回來了,因為突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兒。
服務員還來不及收桌,他折回來之後,她們更不好動手。
他望著滿桌子的菜,都是聽溪喜歡的菜。這些年,她的喜好都沒有改過。也不知道該說她執著還是說她傻。
今天一切發生的都太過突然,他隻是被那個消息衝昏了頭腦,當得知江年錦有一個未婚妻和聽溪長得一模一樣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有了立馬要撕碎江年錦的衝動。
他隻是害怕聽溪回受到傷害,可是,看著聽溪那樣絕望的離開,他才反而明白,現在,聽溪受到了更大的傷害。
他幹了什麽……
包間的門忽然被狠狠的撞開了。
“嘭”的一下,走廊裏有服務員被嚇到尖叫的聲音。
莫向遠回頭看了一眼,江年錦又大力的將門給合上了,阻隔了走廊裏的聲音和視線。
“怎麽是你?”莫向遠懶懶的抬了一下眸,他沒有站起來。
江年錦衝到莫向遠的身邊,一把揪住了莫向遠的領子,將他提起來按到了餐桌上,餐桌上的盤子劈裏啪啦的落地,江年錦也沒有管。
“你瘋了!”莫向遠去拍他的手。
“到底誰瘋了?”江年錦手上的力道用的更大“你和蘇聽溪說了什麽!”
“怎麽?怕了?”莫向遠笑了一下“我隻不過是和她說了事實。”
“你有沒有腦子?你說話之前到底經不過經過腦子,這是可以隨隨便便告訴她的消息嗎?”江年錦的眼裏躥著火,使勁的一推才鬆了手。
“我特麽說什麽做什麽不用你來教我!”莫向遠攏了攏自己的衣領,站起來反手揪住了江年錦“你別以為你是誰?”
“如果你不這麽蠢,如果你別去糾纏蘇聽溪,我才懶得來教你。”江年錦將他一把推開“你告訴她身世,你有沒有想過她能不能接受?你以為就你聰明知道全部是不是!”
“她有權利知道!我不會什麽事情都瞞著她。”
江年錦冷笑了一下。
“這樣程度的忠誠,真是讓人感動。”
“江年錦,你別這樣冷嘲熱諷的,我和你不一樣,至少我不會把她當做別的女人的替身。”
“嘭”江年錦抬手往莫向遠的臉上落了一拳。
“別用這兩個字來侮辱她。”
“嘭”莫向遠還手打回來。
“你這個惡魔,要毀滅多少人你才罷休!”莫向遠眼裏的目光像是要殺人。
裏麵這麽大的動靜已經引起了外麵的人的注意,走廊上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有人在用力的敲門。
江年錦抹了一把唇角,沒有血絲兒冒出來,他抖了抖自己的外套,往門口走,邊走邊道“莫向遠,我最後一次提醒你,如果你再敢靠近蘇聽溪,我保證你和modern,會一起消失在加安。”
聽溪回到家,開門的手還在不停的抖,她飛快的衝進屋裏,跪在抽屜前,將抽屜裏的東西一件一件的甩出來,直到翻出安培培留給她的那個錦囊。
兜兜轉轉,她的東西最後還是到了她的手上。
她坐在地上,靠著抽屜門,將錦囊裏的那張白色紙條抽出來,仔仔細細的端詳著上麵的數字。這是誰的筆跡呢?她生母的?還是生父的?他們為什麽不要她,為什麽?
渾身的血液在亂竄,她抖得不可控製。
終於,聽溪將手裏的紙條連帶著那個錦囊一起摔出去。不,不是的。她媽媽已經死了,她的親生媽媽已經死了。那些人,根本與她無關。
聽溪捧著自己的腦袋,將頭埋進雙膝裏放聲大哭起來。
敗血症。
莫向遠說母親有敗血症,為什麽她一點都不知道。
她隻知道母親經常不舒服,不舒服的時候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也不讓她進去,她總是和聽溪說“媽媽沒事,老、毛病了,躺一下就沒事了。”
每次,母親說什麽她就信了,從沒有想過原來她正在接受著這樣的煎熬。
她出車禍的那一天,她也是一早上把自己悶在屋子裏沒出來,為了轉移聽溪的注意力,她還故意安排聽溪去給她看著攤子,不讓她回家來……
難怪,她在救護車上的時候還一個勁的拉著聽溪的手對她說“傻孩子,別哭,媽不疼,不疼。”
原來,是疼夠了,早就疼麻木了。
原來,死亡對她而言,已經變成了一種解脫。
這個活著時候處處為她著想,臨死還放不下她的人,才是她的母親,其他,算什麽?都算什麽!
江年錦站在樓道裏,倚著門板,屋裏是悲天慟地的哭聲,他從來沒有聽過她哭得這樣的放肆。
聽溪總是不願輕易流淚,他會擔心。
此時聽到她這樣撕心裂肺的哭聲,他更加的擔心。
這樣的時候,如果他可以進去抱抱她,該多好。
可是這是屬於她的世界,她不會讓他輕易再進入了,她寧願自己獨自一人悲傷,她也不會讓他再進入了。
江年錦倚著門板坐下,給自己點了一支煙。
他現在能做的,隻有這樣的陪伴。
聽溪從躺下開始,腦袋裏就一直在循環一個片段,母親在人行道上走,來來回回的走,她站在馬路邊上看著她,企圖喊她回來,也企圖跑過去拉她,可是她像是被釘在原地了一樣也出不了聲。直到那輛汽車橫衝直撞的朝著母親衝過去……
“媽媽!”她終於驚叫著從床上跳了起來。
眼前無盡的黑暗在蔓延。
她又忍不住哭出聲來。
“蘇聽溪!蘇聽溪!”門外傳來江年錦的叫聲和拍門聲“蘇聽溪,你怎麽了?蘇聽溪!”
他的聲音很急迫,一聲一聲的傳進聽溪的耳朵。
江年錦一直都在外麵,意識到這點,聽溪飛快的從床上跳下來,赤著腳奔到客廳。她的手按住門把的時候卻忽然頓住了。
她又想幹什麽?
“蘇聽溪,你沒事吧!”
江年錦還在拍著門。
聽溪原地蹲下了,眼淚撲通撲通的往下掉,可是她卻沒有再作聲。
“聽溪,你回答我,你再不回答我,我就撞門了。”江年錦的語氣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走,你走!我不想見到你。”聽溪說。
門外的江年錦鬆了一口氣,好像隻要聽到她說話了,無論說了什麽都不重要,隻要她沒事。
“聽溪,別怕,我一直都在。”江年錦安撫著。
如果此刻可以破門而入,他一定要緊緊的抱住她,也許,她又在門內蜷成了一團,就像是她每一次害怕時候的那樣。
屋裏又安安靜靜的,讓江年錦心慌。
“聽溪,我知道你這次不會輕易原諒我,可是我要你知道。我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因為我在乎你。”
又是周一,各位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