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上)

自從上次羅哲明找過施小絮之後,從春到夏,時間過去了半年。這半年,施小絮和易改成發生了許多事,改成和小絮回她娘家辦了喜宴,改成從國企辭職跳到外企,工作交接出問題,在家失業一段時光,施小絮外地出差認識有錢男人,改成找到外企工作,他們家可以說動蕩別離,發生了許多事情。可是羅哲明和左褘呢,如果說施小絮和易改成的婚姻就像風起萍末,隨時都有悲喜,刻刻都有聚散,而羅哲明與左褘的婚姻,卻是一潭死水,生活以它一層不變的方式一天一天過著。在他們家,一天和一年一樣無聊,一年也像一天,因為每天的生活都是如此,沒有任何新意,這也是本地人和外地人的區別。施小絮和羅哲明是外地人,他們沒有一個家,拚了命的想安下一個家,為了這個目標四處奔波,起勁折騰,而羅哲明和左褘呢,他們是臨安本地人。左褘是富家女,羅哲明雖然是臨安本地的窮人,可是窮人再不濟也有一棟房子,房子不管是在古代還是現代,農村人還是城裏人,任何時刻,任何一個家庭而言,都是非常大的事情。一般房子問題解決了,其它的事情都好說,連農村人都說“老婆孩子熱炕頭”哩,這熱炕頭就是房子。所以相對於易改成和施小絮來說,羅哲明在他們眼裏,也算得上是富人了,因為現在的房子,一棟價格算下來,也將近百萬了。百萬對於外地人來說,當然是富人。

他們是本地人,沒有了買房的煩惱,生活因此過得十分的安逸,施小絮在北京的朋友就說過,如果她沒房,兩萬塊一個月她也高興不起來,如果她有房,兩千塊她也過得很滿足,多少也說明了房子在一個家庭的重要性。但凡事都有兩麵性,施小絮把安逸和溫暖當成了人生目標,對於羅哲明和左褘來說,安逸於他們而言,就是牢籠,就是溫水煮青蛙,他們幾乎要窒息了。特別是羅哲明,因為他不愛左褘啊,這婚姻卻不得不繼續,因為施小絮拒絕了他,和誰過都是一樣,和左褘過的話,至少他們兩個人之間,左褘是幸福的,因為她愛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嫁給他,做他一輩子的妻子。隻是羅哲明,卻在這樣的牢籠裏,越來越沉鬱,越來越不開心。

時間久了,結婚也快一年了。他越來越覺得他和左褘的婚姻是一個巨大的錯誤。他們的錯還不隻一點兩點,一條兩條,他們錯的可多了。首先,他們的婚姻沒有感情做基礎,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可是沒有愛情做殉葬品的婚姻,簡直就是煉獄,他一天一天的在裏麵痛苦的煎熬著,被烈火灼燒著,且看不到任何希望,有生之年,永遠沒有解脫的一天,其次,他們的婚姻在門第上來說是錯誤的,他家太窮了,左家又太有錢,門不當戶不對,消費觀念價值觀方麵非常的不一樣。他康複出院的母親在兒媳婦左褘麵前永遠戰戰兢兢,十分的生份客氣,哪裏像婆婆,簡直就是一個老媽子,而他呢,和左褘簡直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沒有任何共同語言。其實,羅哲明錯了,相愛的兩個人,難道就有共同語言,他當初和施小絮在一起時,不見得和施小絮就是高山流水一樣的知音,但是如今因為選擇錯誤,身邊是左褘而不是施小絮,所以在回憶裏,他和施小絮就有著許多共同語言了,得不到永遠都是最好最理想的,在許多“如果”作前提的假想著,羅哲明把施小絮一步步完美,她成了他最理想的戀人。他想著他們讀大學時,曾經無話不談,從來沒有想交流不能的痛苦感,他有什麽話總是第一時間告訴施小絮,而不像現在,看到左褘,都沒有說話的欲望。羅哲明感歎著,夫妻雙方沒有共同語言真是一個非常大的問題,其實這一點他也錯了,論到施小絮和易改成,其實他們也沒有共同語言,夫妻雙方,其實不需要共同語言。沒有共同語言,照常能夫妻相愛,白首到老的。古代的許多王爺娶了小家碧玉,愛得死去活來,難道是因為有共同語言,比如石崇與綠珠,綠珠是貧家之女,石崇有才加有財,比如王獻之與桃根桃葉,王獻之是書法家王曦之的兒子,繼承了他父親的天賦,在曆名上也是名人才子,桃根桃葉原本倡家之女,何來的共同語言。羅哲明感歎著他之所以和左褘婚姻不幸福,是因為沒有共同語言,其實隻是他不愛她的借口罷了。

左家十分的有錢,所以左褘的錢是胡亂的花,流水一樣的花出去,信用卡銀行卡不眨眼睛的在商場劃。年輕的女人,有了房有了車,大部分錢自然是花在買衣服上,她有許多奢侈品牌的大衣,除了買衣服,每天下班之後的時候,就是在穿衣鏡中不停的搭配著衣服,然後拿著一個佳能的數碼相機,對著穿衣鏡拍照片。左褘做這些的時候,完全是因為無聊,屬於自己找樂子。家裏有婆婆,還請了老媽子,做飯掃地這些家務都不用她親自動手,她下班回到家,做為少奶奶自然是沒有事做的,如果羅哲明陪著她說話,她自然非常高興,可惜羅哲明總是對她愛理不理的,無奈之下,一顆心受傷久了也就麻木了,所以她在麻木的生活中自己折騰出一點快樂來,比如買衣服、逛街、購物,當大把大把的刷卡購買奢侈品時,左褘才能感覺到她比普通的女人要幸福一些了,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女人能夠像她這樣花錢不用數,大手筆的花掉也不會心疼的。

所以每天晚上,大部分時間,小兩口在臥室的時候,羅哲明躺在床上看著書或報紙,左褘就打開衣櫃,試著一套一套的品牌大衣,配著名牌手袋,用相機拍了,然後發到網上的空間去,對於她來說,她的搭配得到一些網友的肯定也是生活中的一分快樂。羅哲明看到她這樣久了,有時候冷眼看著,就百思不得其解,想著這女人到底是一種什麽動物呢,這衣服一天也隻能穿一套,平時出個門梳妝打扮一個小時也就罷了,像左褘這樣,花時間全身打扮搭配好,對著穿衣鏡拍一張照片,又全部脫掉,換上新的一套,重新塗口紅,換手袋和鞋子,這不是瞎折騰,吃飽了撐著沒事幹嗎?羅哲明冷眼看著左褘這些行為,隻覺得難以理解。他想著衣服,保暖就行,穿得首先要舒適,其次才是好看。一個女人不是靠幾個名牌衣服撐起來的,女人要看內涵。他有時候看著左褘在鏡前擺拍久了,再看左褘時,就覺得她整個人,有血有肉的,可以抽象成一張紅唇,十點紅指甲,一件古奇的大衣,一個LV的包,一雙UGG的靴子了。全身堆砌名牌,可是她這個人他卻忘了。他想著施小絮那樣的多好啊,衣服都是簡單樸素的,也是普通的牌子,他們一起讀大學時,小絮一件三四十塊的藍色短風衣,配著她濃密黑亮清湯掛麵似的長發,走在校園,就是最美麗的風景,那時候他走在她身邊,多少男生對他投來羨慕的眼神啊。

有時候,針對這種現象,羅哲明就會說兩句。兩個人結婚久了,雖然沒有狂熱的愛,也是一家人了,他對她一直不冷不熱的,心情好就說上幾句,比如對左褘道:“這樣折騰有什麽意思,衣服一天穿一套,穿出一朵花來又怎麽樣?”左褘就看他一眼,臉上看不出表情,對他道:“我沒事情做,一點愛好你也要管我?”羅哲明就不好說什麽了,伸出兩隻手做舉手投降的樣子,可左褘有時候想著可能他是不喜歡她冷落他,想和她說話了,也會走過去,對他說道:“哲明,那我不試衣服玩相機,你要我做什麽?”羅哲明就放下手中正看著的書本,對她說道:“看書啊,人多看些書,腦子裏塞點東西進去總沒錯的。”左褘就搖了搖頭,說道:“我不喜歡看書,你知道我從小學習成績不好,就是不喜歡讀書的緣故,現在總算工作,不用上學了,你還叫我讀書啊。”羅哲明就語重心長的對她道:“左褘,人讀書是為自己想,人總得有點內涵,有點——腦子。”他看著她,想著他這麽說算不算語氣很重,左褘會不會生氣。他認識她這麽多年,在一起的時間裏,他從來沒看她捧著書本看過,她說她拿著書本就想睡覺,天生不喜歡看書,這樣久而久之,羅哲明就覺得左褘沒思想,大腦簡直就是空蕩蕩的,這樣的人,怎麽可能要求她明白他,理解他,有共同語言,他有時候就就在心裏低聲的感歎:“我羅哲明怎麽娶了這樣一個女人哩?”左褘有時候也聽話,想著羅哲明要她讀書,她就讀書好了,拿了羅哲明從外麵書店買回來的書看,果然,通常翻了幾頁,就打嗬欠,犯困,十分難受的樣子,羅哲明在旁看不下去,對她道:“不想看就不要勉強自己。”左褘立馬如奉聖旨,把書丟在一旁,窩在他身邊睡了。羅哲明就不停的搖頭,想著他真是寂寞,以前一個人時寂寞,這個結了婚兩個人也寂寞啊。有時候周末,兩個人在家,左褘想開車到附近的景點去玩玩,羅哲明總是懶懶的不想去,無奈之下,兩夫妻隻能繼續呆在家裏,羅哲明看書,左褘上網,有時候在房子裏一坐就是一上午,羅哲明想著不看實體書,網上看書也是好的,這個隻是載體不一樣,能學到東西就不錯,走近前去,看到她哪裏看書啊,看的是美容美發化妝的時尚帖子,這種帖子她通常能看五六個小時。羅哲明就感歎,這讀了大學沒讀大學的真不一樣,想著他們從小長大,他對左褘應該很了解才是,事實上,左褘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不真不了解。白發如新的感覺。

所以羅哲明總是一個人感歎,和左褘在一起沒有共同語言。他覺得他就像一條魚,涸轍之鮒,被婚姻這個泥坑給囚住了,艱難的在泥水裏呼吸裏,苟延殘喘,總有一天會死去。左褘卻不這麽想,羅哲明鬧過一陣離婚,偃旗息鼓,她也就安心了,她是隻要守在他身邊,哪怕兩個人都會幹渴而死,隻要死的時候一起死,抱在一起,她也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