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改成洗了碗出來,小絮就呆呆的坐在電腦椅上,她覺得實在是有必要和他交流一下,否則這種生活真是茫茫海麵般看不到盡頭,她每天活得實在太難受了。她起初聲音很平靜,她不想和他吵架,兩個人吵架,話語像劍一樣互相刺來刺去,除了傷感情真的沒一點用,她語氣平和的說道:“改成,你給外企投簡曆啦?”改成站在她身後,看到她打開了他的郵箱,索性就承認了,說道:“是啊,外企賺錢多,我一個哥們,進外企第一天,工資就連漲了三次。”他說的是真話,親耳聽到兄弟說的,所以一心一意的想進上海的外企。小絮聽到他這麽說,回過頭來,平靜的看著他,對他道:“你想進外企?”末一個字,她的音調提高了,神情都是諷刺。不是她低看改成,實在是因為她知道進外企的條件,一般都是專業英語八級,或者至少六級以上。一般不是大學畢業,誰敢進外企,誰能進外企?她施小絮重本出來,英語六級,畢業找工作也沒敢想過進外企,當然最後也沒能夠進外企,改成大專學曆,英語連三級證都沒有考過,他能進外企?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是,一個人應該有雄心壯誌,可是魚想到陸上來生活,或者老鼠想和貓一個窩睡覺,這不是癡心妄想嗎?她從來沒有看不起他,懷疑過他的能力,但是她卻仍然不相信他能進外企。看到施小絮臉上的表情,易改成內心很受傷,一個男人最怕被深愛的女人看不起。他知道她不相信,便笑了笑,說道:“小絮,不是所有的外企都要求英語好的,當然,我英語不好是我的弱項,但是我跑業務的能力強,我想外企既然到中國來做生意,那麽做的就是中國人的生意,也許需要我這樣的。”他看著施小絮,心內對她感歎道,小絮啊,你明不明白,我一心想賺錢啊,我們現在什麽都沒有,賺錢最快最多的地方就是外企,你不要用這樣的神情看著我,我本來就沒什麽信心。

施小絮低了頭,不再說話。她不相信他能進外企,可是呢,她也不是悍婦,會對老公進行大肆的貶低淩辱,她不再說話,一個人洗了澡睡了。改成知道她內心焦慮難過,想著她那些惡毒的女同事肯定又在那裏笑話她了,想著她現在的痛苦都是因為他失業帶來的,一顆心不由更加自責,然而,雖然內心焦急如焚,可是他卻並不會向小絮安慰什麽,保證什麽。他是那種有愛就去拿行動說話的男人,空頭承諾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又何必許下。所以知道小絮傷心,也知道小絮渴望著他盡快找個工作,他卻仍然一聲不響的也洗了澡睡了。關了燈,他卻沒有睡著,因為沒有睡著,自然也知道施小絮一直醒著。因為這些天的隔閡,兩個人不像先前那樣親熱,睡覺總是抱在一起,每天總是要**,現在兩個人睡得毫無關係。施小絮占著床內三分之一的地方,像烙餅一樣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到了半夜,她甚至幹脆起了床,穿著睡衣和拖鞋走來走去。兩個人的前程就像這黑夜一樣,看不到任何光明的希望。她想著難道一輩子就這樣嗎?改成到底什麽時候能找到工作啊?她幾乎支撐不下去了,她想逃離這個地方了。改成在床上看著她,心裏比她還要難過,可是他卻什麽也沒有說,心裏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第二天,施小絮有郵遞包裹。她去取了,才發現是她的爸媽給她寄的幹辣椒。晚上她在家裏給爸媽打電話告知幹辣椒收到了,她爸爸在那邊對她道:“絮啊,收到沒有?上次你在家說你想吃幹辣椒,這次曬了一些,你媽就催著我寄過來了。”小絮就說:“收到了,很喜歡吃,謝謝爸爸。”老人就在那邊嗬嗬的笑,又問起改成,對她道:“改成現在怎麽樣,還在上海工作嗎?”小絮呆了一呆,知道對於老家年邁的父母隻能報喜不報憂,便撒謊道:“嗯,還在上海呢。”老人說:“嗯,國企好,鐵飯碗,那他還是周末才回你那邊嗎?”小絮就說,“是啊,爸,我在外邊都好,你不要擔心我,改成對我很好——”想著改成現在沒有工作,失業在她身邊,兩個人過得看不到未來,她卻在電話裏有板有眼海市蜃樓似的編織著安慰爸媽的謊言,眼淚突然就下來了,她真想對疼她的爸媽說出實情,然後哭著說:“爸媽,我想你們,我要回家,我回長沙好不好,我再也不離開你們了。”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她沒本事孝順老人,那麽現在能做的,就是不要讓年邁的父母再操她的心。所以她找了一個借口很快掛了電話。

她一個人坐在那裏為剛才的事情掉眼淚的時候,門卻開了,改成帶著一陣冷風從外麵進來了,小絮看到他今天出門倒是奇怪了,又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多了,不由更是納悶,改成走到她麵前,對她道:“餓了吧,我做飯去。”小絮沒有吭聲,改成便手腳麻利的煮飯去了,小絮注意到他提回來的東西,是一個很大的灰色編織袋子,她走過去,打開來看,竟發現是許多小掛件,什麽手機吊墜、鋼筆、鏡框、女人的發帶、娃娃,還有一堆一塊兩塊的零錢,邊上還有一捆報紙。她愣神了,想著改成這一天是幹啥去了。改成淘好了米走出來,小絮看著他,對他道:“今天去哪啦?”改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我現在沒找到固定工作,就出去擺地攤了,今天晚上還賺了二十塊錢哩!”小絮就呆了,一時征在那裏說不出話來,心裏十分的自責和後悔,想著他真是能屈能伸,你說這個男人不好吧,這天下沒有比這個男人更好的男人了,她還這樣的把情緒又傳到他身上,受不了半點委屈,真是太不應該了。

改成不知小絮內心的自責,走到她身邊,對她道:“小絮,我都想好了,街上人挺多的,每天賺個幾十塊不成問題,這樣吃飯的錢就賺出來了,至於工作,我會盡快找到的。我還發現廣場上有很多人想拍照,不是每個人都有相機的,我明天把我家的相機拿過去,給人家拍照,這樣又能賺一點。”小絮就不說話,看著他站在她旁邊,便伸出手,握著他一隻溫暖的大手,靜靜的將身子依在他的懷抱裏,把他抱得緊緊的。心內也下了決定,這個男人是她自己選的,是好男人。婚姻就像鞋子,合不合適隻有自己知道。一個男人在失業的時候還想著這個家,千方百計,能屈能伸的去擺地攤賺錢,不是好男人是什麽。她要好好珍惜,不要動不動就對他發火,怪責他了。婚姻之中,夫妻雙方,最重要的是包容與信任,在一方受苦的時候,應該支撐著他走過陰雨期,而不是像陌生的外人一樣,給他壓力。

改成原還想多說些什麽的,看到小絮突然抱著他,溫柔如水一般。一時間也明白過來了,不由傻傻的笑了笑,抱緊了她。

從此以後,改成除了往上海發簡曆找工作,其它的時候,做好家務飯菜之後,就出去擺地攤,每天都能賺一點了。小絮呢,知道改成是個好男人,對於同事的言語傷害也就百毒不侵了。她無動於衷,同事說起她老公還沒找到工作哇,她就傻子一樣嗬嗬的應一聲,“是啊,還沒找到。”剛開始,兩個同事還有一種快意,久而久之,發現施小絮其實隻是嘴巴上惋惜焦急,內心卻平靜如湖,未免就索然無味了。施小絮經了這麽一次,才恍然發現,一個人如果內心強大,任何人也傷害不了。一段感情,如果彼此堅信,那麽,別人就是再毒舌,也是無法傷害。

她勝利了,心境擺脫了從前的陰霾。每天和改成過著幸福的生活。這生活就像蜜裏調了油,過得平和快樂了。

小絮的部門要員工去杭州學習財務知識,那裏有幾個講座,辦公室其它兩個老女人不願意去,領導隻能讓施小絮去。無奈之下,施小絮隻能出差幾天。回家和改成說了,改成笑道:“好啊,公費族遊。”小絮抱著他,對他埋怨道:“才沒意思,杭州都不知去了多少趟,每次學習就是杭州,西湖我都看厭了,還不如呆在家裏,天天和你在一起。”她已經習慣晚上抱著改成睡的生活了,想著一個人要跑到杭州住幾天賓館,就不免十分的痛苦。改成便笑,問她明天幾點的車,要不要訂時,怎麽去。一心替她操起出差的心來。小絮就在一旁笑。改成卻不知道,小絮這一次出差,他們原本平靜幸福的生活又起漣漪,施小絮雖然結了婚,可是本人很顯小,看上去就是二十出頭,清純靚麗,就像剛出社會的大學生。這樣的女子,走在哪裏都是有人追的。生在八十年代的人,婚姻就是一場長期的戰爭,小三可不止一個,有時候新歡舊愛真是無數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