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有一天晚上,她下班回來,看到改成在玩網遊。易改成其實也是冤枉。他在臨安等了半個月,沒有機會於他也是非常痛苦的事情。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也不可能時時刻刻發簡曆,所以有時候心情壓抑,玩遊戲打發時光也是正常的。可是施小絮卻認為他是玩物喪誌,不思進取,心裏就怒了,一整晚都不理他。

第二天早上起床去上班,她冷聲對他道:“要你在臨安找工作,你找沒有?”改成就沒吭聲,因為他不會說謊,他投出去的簡曆都是上海的。小絮也知道他不吭聲意味著什麽,一顆心不由就怒了,對他說道:“當時我勸的話你偏不聽,一定要辭職,現在失業在家了,為什麽你做決定時不考慮我,在外麵落難就想到我?!”她低著頭雙手急快的穿外出的大衣,改成低了頭,小絮對他道:“你當我是你老婆嗎,夫妻之間是要商量的,生活要共同承擔的,我說的話你為什麽總是不聽,叫你不要辭職,你偏要辭,叫你在臨安找份工作先幹著,你偏不行動,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麵受什麽罪?!”她說出的話又急又快,像連連炸響的鞭炮,空氣中充滿了火藥味。

易改成猛的抬頭,看向施小絮,小絮也看著他,語速卻緩和了,她對他慢慢道:“同事天天笑我,為什麽我的老公天天在家買菜做飯?”改成重重的垂下了眼皮,小絮受到這樣的委屈真像別人拿刀殺他一樣,施小絮輕聲說道:“改成,我從來沒嫌你賺錢少了。沒錢沒關係,我們幸福就好。可是你不能讓我精神上也受折磨,家是兩個人的,你得去找工作,不能這樣下去了。”她低聲說完這些話,就拉開門出去上班了。改成坐在床頭,聽著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在一群員工跑步上班的雜亂聲音裏,他卻仍然分得清哪個腳步聲是小絮的。因為她的腳步聲異常的沉重傷心。

施小絮到辦公室上班,自從改成失業回來後,在辦公室工作的施小絮就成了一隻提心吊膽的耗子,同事問出來的關於她老公改成的話就成了貓。到了下午,同事看到易改成出去買菜,知道他仍然失業在家,剛好那天下午特別的沒事情做。辦公室兩個女同事,一個在上網看電影,一個在太陽底下繡著十字繡,人一閑就容易生是非,一張嘴就落到了施小絮的身上。

一個同事對施小絮道:“小絮,你老公還沒找到工作啊?”施小絮就不知道怎麽回事,心裏也有氣,想著是我的老公,又不是你們的,急什麽,各人管各自的老公就好了。看到施小絮不吭聲,同事便笑了笑,又說道:“在臨安找一份普通的工作不會那麽難啊。”施小絮就隻能開口說話。一直不理不睬擺明了會得罪人啊。因為她是外地人,又是新人,在這個辦公室,本來是最弱的一個,平時如果不敬著這兩個老同事,她們就要給她小鞋穿的,所以隻能說道:“我老公還是想在上海找工作。”她也一如所有的女人,雖然在家裏會和改成吵架,指責他兩句。在外人麵前,卻是拚命維護改成的。她說道:“我是這樣想的,兩個人都做一份我這種工作,一輩子也發不了財,他想賺大錢,到大上海去就讓他去吧。”好像改成失業在家,一直想在上海找個好工作,是她支持他的。同事就嗬嗬冷笑兩聲,瞄了她一眼,洞若觀火的說道:“是嗎,好工作這麽容易找啊,一個人啊,在這裏吃得開,在哪裏都吃得開,有本事的人想發財在普通的崗位上也能做出大成就。”施小絮就不知說什麽了,另一個同事說道:“小絮,我們也是為你好,一個家要靠一個男人撐著,你老公現在這樣子,不像話,你們領結婚證沒有,沒領的話你和他分手,這男人長得沒你好,現在工作都沒有一個,也沒你學曆高吧,你又年輕又漂亮,又是大學生,以前剛來我們公司裏,還是有很多又年輕又帥氣的男人追你嘛,重新選一個。”同事走近前來,很知心大姐的樣子,對施小絮說道:“我跟你說,這女人嫁人等於第二次投胎,一個男人其它的沒關係,最重要是有責任感,有事業心。有責任感事業心的男人是不能失業在家,讓女人養活的。”施小絮就很生氣,覺得她們太過份。她不作聲站起來,拿了開水瓶,其實開水瓶還有滿瓶的開水,她卻說道:“我去打開水。”出門到茶水間,借此機會躲開了。

在茶水間換開水的時候,等著開水灌滿的時間裏,她有著走神。一個人,又年紀小,不可能不受外人的影響,據說有一個研究機構做過調查,如果一個人在同一天時間碰到三個人分別和她說她看上去生了大病,她肯定會去醫院檢查,可見流言的傷害。施小絮原本心情就不好,經了同事這樣一勸說提點,一顆心就好像下起了紛紛揚揚的雪,真是又涼又亂。她想著改成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男人?他是好男人嗎?他愛她嗎?這兩個問題,在此之前,施小絮是篤定的。她就是認定他是一個愛她的好男人,才不顧一切的嫁給他的。改成是山東農村的,改成長得不好看,改成沒有高學曆,可是她還是嫁給他了,因為想著這男人有責任感,愛她,這些就足夠了。可是現在,在同事的質疑裏,她也跟著疑惑起來,想著也許她看走了眼,這今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啊?

她站在那裏出神太久了,開水瓶打滿了水,茶水間的籠頭仍然在嘩嘩的往下放著水,直到一個陌生人走進來,看到了,替她關了水籠頭,笑道:“想什麽呢,不會燙著?”施小絮才後知後覺的退後一步,謝了人家,彎腰提起水瓶回辦公室去了。回到辦公室,因為無事可幹,她剛落座幾分鍾,同事又開始聊起她,這次聊的是房子車子,她們已經三四十歲,又是本地土著,早就買房買車了,一個同事開的是紅色的寶馬,一個同事開的是馬六。至於房子,因為浙江人喜歡炒房,娘家的房加上老公家的房,都是臨安,杭州好幾處房產。

一個同事對小絮問道:“小絮呀,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買房?”兩個人女人太概太寂,想找優越感,也想從小絮身上找到。施小絮也知道她們的意思,心內一陣茫然,在她們的追問下,隻得說道:“我們打算先買車子。”關於這一點,也是小夫妻兩個人的玩笑話。因為畢竟兩個人都是外地人,在臨安沒有親朋,在這裏安家不太現實,最重要的,就是這邊房價太高了,已經遠超過他們的承受範圍,所以曾經笑著商量過,如果手頭有了十多二十萬。房價如果一直這樣漲下去的話,他們就先買車。

小絮沒有撒謊,說的是實話。一個同事卻冷哼一聲,對另一個同事說道:“某某開的破車,幾萬塊的也是車啊。”施小絮就仿佛被人蟄了一下,她們是這樣看不起她。明明是她們先問起買車買房的事,她老實回答了,卻又被人笑話。施小絮呆坐在那裏,麵對著電腦,對這個地方突然生出了憎惡感。想著人隻有一輩子,短短幾十年,何必飄泊在異鄉,為他人辛苦打工,不如回去,回自己湖南老家,或者回改成山東老家,好歹那邊有親戚朋友,不用被人看不起,不會被本地人排外。

因為白天受了同事的欺淩,晚上下班回到家裏,她的心情自然不好。改成給她做了飯菜,小絮一個人盛了飯吃著,沒有給改成盛飯,老實的改成也沒有計較,自己裝了飯,在她身邊一起吃著。當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小絮吃了幾口,改成高大黑瘦的身子在她旁邊,燈光的照射下,一屋子的都是改成的人影幢幢,她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想著這麽晚他為什麽不先吃,就為了等她一起吃飯嗎?心內有一絲感動,就像纏著一根細絲線,想這個男人是對她好的?可是為什麽,她卻過得不開心呢。她看向改成,改成也不說話,任她看著,他知道她心情不好,可是他不是會安慰老婆的男人,隻知一壁安靜陪著她,有時候小絮都氣他,為什麽不說幾句話讓她快樂一點,哪怕明知是空話,她一眼看穿,也不會怪他啊,比如說,“小絮啊,我一直在找工作。”可是他偏不。

兩個人吃過飯,改成沉默著去洗碗,小絮沒有事情做,便在家裏的電腦上上網,電腦是一直開在那的,因為易改成白天要投簡曆。小絮在改成去洗碗的時候,看到他的郵箱,無意打開來,竟發現他投簡曆的公司,有好幾家都是外企。心內不由驚訝又生氣,想他為什麽這麽久沒找到工作呢,原來好高務遠,一般的工作看不上眼。想著這二十多天所受的委屈,不由更加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