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他們不像其它同年人,很多大學就在一起的年輕情侶,在結婚之前,就有著漫長的同居史,他們因為不是同學,之前又各自在異地,所以**很少,基本上都是婚後開始頻繁起來的,所以基本上婚後的蜜月期也是他們的熱戀期,對於性總是要求很多的,也很快樂。彼此對各自的身體也沒有厭倦,就像嗜糖的螞蟻,索取無休無止。隻是為了生活不得不異地分開,做周末夫妻,這是他們最大的憾事了,隻是人生總是這樣的。為了生活,無可奈何。

事後,改成抱著小絮,對她說道:“以後可能不能每周都回來了?”小絮就呆了,對他說道:“為什麽,突然要忙起來了嗎?”改成不想告訴她如果辭職換了公司,自然會很忙,他這半年之所以一直每周能回來,就是因為在國企的緣故。他含糊說道:“要忙起來了。”小絮就倚在他懷裏,很煩惱的說道:“為什麽會突然忙起來,會忙多久?本來一個星期才見一次就很可憐了,現在還不能回來,不行,你得想辦法回來。”她說著說著心情就壞起來,改成低頭看她一眼,見她皺著眉頭鼓起嘴,情緒受她感染,也歎了口氣,對她說道:“小絮啊,要賺錢買房啊,沒辦法對不對,以後啊,等我們買了房子,不要為沒錢發愁了,我們就天天在一起,再也不分開好不好。”不能天天和小絮在一起,改成也很難過,小絮想著以後是什麽時候,那時候他們會不會已經老了,不會像現在這樣依戀彼此,舍不得分開呢。

原本一切都在計劃中的。和麵試好的新公司商量好,公司的人事答應他第二天就可以過來上班,改成腳上就像乘了風,極快的回去辭了職,國企的領導拚命留他,但是改成去意堅決。然而,辦完所有辭職手續,第二天到新公司去上班的時候,對方卻告知他公司臨時有了變動,不招人了。好似一個晴天霹靂,改成一下子回不過神來。

走出新公司,站在上海人潮洶湧的街頭,五月的太陽光明晃晃,像無數刀小刀一齊紮著他的眼睛,他眯著眼站在原地,好半天都緩不過神來。洶湧的人海好像浪頭,一次次朝他身上撲過來,他就像被海水吞沒的人,一口氣吐不出來,一呼一吸極其的困難。竟然因為交接出了問題,他失業了。他在社會上工作十年,像這樣交接失誤的隻能算小概率事件,沒想到卻讓他碰到了。他原本在上海工作的時候,國企福利很好,外地員工是有宿舍的,所以這半年改成一直沒有在上海租房。如今從國企辭職出來。新公司又突然不要他了,一時之間,他住到哪裏去?

人就是這樣的。騎驢找馬可能很悠閑,又會有許多勇氣,一旦沒得驢騎了,馬又看不見,不免心急,壓力和恐慌突然襲來,就像滿天密集的鴿子在頭頂上盤旋,他整個人慌亂起來了。幸好改成也算是老江湖,適應過來後,就開著思考下一步的打算。想著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這一個公司不招人了,他可以在上海找其它工作,這個城市大,相對應的機會也會多。相信他隻要過兩三天就能順利再找到工作,這樣的心理暗示下,改成總算輕鬆了點,反複安慰自己,沒事的,不用擔心,也許明天就找到工作了。

晚邊,他找到了一家五十塊錢一晚的招待所。在上海五十塊一晚上可想而知是什麽條件,從小絮娘家辦完喜宴回來,他已經沒有多少錢了,再加上從國企辭職,合同沒到期,還賠了兩千多的違約金,原以為可以馬上開始新工作,所以也不著急,結果呢。新工作沒找到,如今流落在上海街頭,身上隻有兩百塊不到,他想著要靠這兩百塊在上海撐到找工作,好像不太現實。最好的辦法就是住最便宜的賓館,吃最差的飯菜,盡最快的速度找到工作。改成原想著兩三天就能再找到一份好工作,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接下來的三天,他盡了最大的努力,成天奔波在外麵,兩百塊錢全部花完,他仍然沒有找到一份工作。

看著身上所餘的幾十塊錢,他知道就算不吃不喝,今晚也沒有錢住在上海了,他已經沒有任何資本在上海堅守下去。如今之計,隻有暫時先打道回臨安,要小絮接濟他,他可以在臨安找上海的工作,如果有好的機會,他再坐車到上海來麵試,這是唯一的辦法。

改成明白之後,內心卻劇烈不安起來。八零後的生存壓力太大了。如果一個人突然失去工作,要依賴伴侶生活,是一件非常丟人的事情。他想著小絮曾經反複勸他不要辭職,他卻根本沒有考慮她的想法,匆匆離職,結果出了這種事情。如今隻能回臨安再作打算,小絮會不會很生氣?她會不會讓他回去?因為他們兩個人,在感情方麵,一直是改成主動的。所以哪怕現在結了婚,改成也是不自信的。再說了,男人的自信往往要建立在成功的事業上,現在的改成甚至都談不上有什麽事業,他一窮二白,長得又不帥,又沒有什麽高學曆,如今又失業了,不自信也是在所難免的。他害怕因為他的失業,因為他的一無所有,小絮會因此離開他,甚至都不許他回臨安了。

懷著這樣的想法,改成不敢給小絮打電話,也不敢直接拎著行李回臨安,他擔心突然提著兩袋行李灰溜溜出現在小絮麵前,告訴她他失業了,暫時要她養活,他害怕她一下子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可是在他的遲疑中,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下午到了,再不回臨安的話,晚上就要在上海的天橋下過夜了。改成看了看四周,發現附近有一個網吧,他想了想,走進了網吧。此時此刻,他是這樣的沒自信,沒自信到給小絮打一個電話告知她實際情況都不敢。他選擇先在網上向她告知。古人說,夫妻要患難與共,相濡以沫,可是他們這一代人,更多的相信“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他覺得小絮會責怪他,不會無條件的接納他,讓他回去,因為現在生活的壓力太大了,誰都不容易,他們飄泊在異鄉的就更不容易了,現在這個社會,老婆女友不出去工作男人都要有所怨言的,更何況他們家是他一個大老爺們失業,要小絮來承擔一切呢。

改成緊張極了,他像一條可憐至極的流浪狗,害怕沒有資格回從前那個溫暖的家了。

時間是下午,小絮在辦公室上網。她所在的財務部,因為她是小員工的關係,所以工作很閑。其它兩個本地同事在用本地話聊天,小絮聽不懂,可是看著她們對著電腦交頭接耳的樣子,估摸著她們在網上購物,最近,他們辦公室快遞不斷,幾乎每天下午三點左右,總有人去拿快遞,都是網購的東西,兩個女同事最近網購成魔了。小絮因為語言不通,和她們說不上話,所以通常情況下,沒有事情做的時候,她都是一個人在網上看看新聞,聊聊天之類的。

雖然現在已經習慣隱身了,可是聊天軟件隻要一上班就掛在那裏的,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要掛著。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寂寞,卻又害怕寂寞的緣故。聊天軟件裏隱身的頭像就像古代深閨高閣中的怨婦,無望卻期待著。她這一天正在一個論壇上看新聞呢,QQ那就有頭像閃了,她愣了愣,點開來,竟然發現是改成給她發的信息,“小絮,你在嗎,我有事情和你商量。”小絮呆了,想著改成已經很少和她網上聊天了,兩個人自從結婚後,別說網上聊天,就是電話都打得少。和多數夫妻一樣,大部分時間生活在一起,誰還有心情去網上聊天,或者打電話。不是浪費時間和話費嗎,俏皮話可以麵對麵的說。所以小絮非常的吃驚,她的心裏感覺不妙,清醒過來之後,就手忙腳亂的回信息過去,“在的,你什麽事你說。”改成在上海的網吧這端,心裏再三遲疑,麵對著越來越暗的天色,隻得狠狠心說了出來:“小絮,我辭職了,原本找到了新工作,但是交接出了一點問題,我暫時失業了,在上海沒地方住,身上也沒多少錢,我想先回臨安再做打算,你要不要我回來?”他把這條信息發過去,臉上卻浮起苦笑,突然覺得自己的可憐來。想著人生過到這一步,他有錯嗎?他一直隻想給她過平安喜樂的日子,也為自己奔個錦繡前程,不滿足國企活水煮青蛙的安逸,所以千方百計跳了出來,他事先並沒有想到工作交接會出問題的,他對著電腦屏幕反複看著剛才發給小絮的信息“你要不要我回來?”想這話問得真可笑啊。他仿佛在很可憐的央求小絮讓他回去一樣。小絮,他的老婆,會怎麽回答呢,難道她會說:“不行,你不能回來,沒找到工作不許回來,我丟不起這個人。”她還是會說別的?改成在網吧這端坐立不安,六神無主。

他像所有事業遇到挫折的可憐老公,等著家裏老婆的溫暖懷抱向他敞開。小絮看到他發過來的信息征了征,首先是茫然,不相信她看到的一切,幾秒鍾過來,立馬又擔心他在上海出了什麽事,人身是否安全?忙發信息過去對他道:“你自己沒出什麽事吧?”改成看到她發過來的短信,知道她在擔心他,立馬回道:“你放心,隻是工作交接出了一些問題,我個人沒出任何事情。”他的心內溫暖,想著小絮果然是一個心地好的老婆,他一早就沒看錯人,不會嫌貧愛富,也不會像其它厲害老婆一樣,隻許老公衣錦還鄉,不許落魄歸來。小絮看到他回過來的信息,鬆了一口氣,對他說道:“人沒事就好,你回來吧。”改成看到她的信息,臉上綻出溫暖笑容,一顆不安的心終於輕鬆平靜下來,心裏想著還是老婆好啊,有老婆真好,在外麵失意了,受傷了,還有個地方可以回去舔傷口,換了是從前,他一個人在深圳的時候,如果出現這種事情,多半唯一的辦法真的隻能睡天橋下麵了。

“那我馬上回來。”“嗯,回來吧。”“那我坐車去了。”“好。我等你吃晚飯。”改成下線了,他的頭像轉為灰白,小絮剛開始想著隻要他沒什麽事也就沒啥好擔心的,心想不就是失業嘛,小事情。可是一個人坐在辦公椅上幾分鍾,聽著對麵同事眉飛色舞的說話聲,她突然回過神來了。改成是失業,他是要回臨安和她在一起,從此後,他們這個小家可能長時間要她一個人支撐,她想著她兩千不到的工資,要養活兩個人,多麽可怕。她是比較傳統的女人,嫁給改成後,一直依賴他,一直也信奉女人嫁人等於是第二次投胎,雖然經濟獨立了,可是在精神上一直是依賴心理,改成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如今這天地反過來要依賴她了,施小絮徹底的慌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