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上)

自從左褘上次衝著羅哲明喊出“我們離婚”之後,他們夫妻就進入冷戰期。羅哲明早出晚歸,夫妻形同陌路,左褘有幾次主動找他說話,他都不理不睬,左褘慢慢覺得不安了。喊出離婚隻是氣話,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離婚。羅哲明對於她而言,意義非凡,地位重大,她是不可能和他離婚的。她愛他勝過一切,愛到生命裏,盡管這種感情連自己感覺也是在犯賤。羅哲明對於左褘而言,就像一枚死海的果子。在傳說裏,死海岸邊的果子外表華麗,但是一旦摘到手中就會化為灰燼。他們的婚姻就像這果子,沒有結婚的時候,左褘無數次暢想著披上婚紗,挽著羅哲明的手,並肩走入婚姻的殿堂,可是她的想象隻到結婚那一天,婚後的不幸是她事先沒有想到的。如今一旦真結了婚,所有的美夢都破滅,羅哲明對她比從前更要冷淡,她就像一個小孩子,抬頭看著高高樹上的果子,一直往上跳著想摘到,可是一直摘不到,卻不肯放棄,徘徊在樹下,期待著想出辦法,能夠最終得到。她對於羅哲明的愛情,也是如此。

左褘是不想離婚的。她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羅哲明的妻子,和他一輩子在一起。小的時候,她的父母忙於生意,無暇顧及她。那時候家裏還沒有現在這麽有錢,沒有雇著保姆司機,上學的時候,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別的同學都有爸媽來送傘送雨衣接回家,隻有她孤零零的站在教室門口,望眼欲穿,直到天色發黑也沒有見到她的父母。那時候,羅哲明卻出現了,撐著一把傘,走到她麵前。他和她在一個學校讀書,他讀六年級,她讀三年級。事後多年,左褘一直記得這個場景,外麵雨絲如簾,比她高一個頭的羅哲明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她緊挨在他的身邊,半邊身子因為緊靠著他,感到溫暖,傘把天地分成兩個世界,一個裏麵一個外麵,淒風冷雨再也進不來,她覺得溫暖和快樂。而羅哲明呢,因為在他的少年光陰中,隻有左褘是在他們家出事之後,仍然對他不離不棄,像小尾巴一樣跟著她的,那天放學,也是無意看到她一個人沒有傘不能回家,所以送她回家,到了後麵,每逢下雨下傘,就想著她可能又忘了帶傘,所以他都會接她。他對她,就像自已的妹妹一樣。他們兩個,就像兩個互相尋找溫暖和關心的小動物,羅哲明對左褘好,因為隻有她不嫌棄他,左褘對羅哲明好,因為羅哲明懂事能幹,很小就會照顧人,能做各種家務活,他給了她溫暖和家的感覺,這種感覺,甚至連她的親生父母也沒有給過的。

事情過了幾年,他們慢慢大了。左家變得越來越有錢,而羅家卻越來越慘,羅母那時候已經開始發病了。男人有錢就變壞,左褘的父親左忠也是如此,他開始在外麵包二奶找戲子,姘上了臨安電視台的一個女主持人,外麵的人都在說這件事,左褘的母親自然知道,為了這件事,隻要左忠一回來就和他吵,所以童年的左褘隻要一回到家,就看到她的父母在吵架,父親暴跳如雷,母親一邊哭一邊控訴,兩個大人都忘了她的存在,一個家更加不像一個家,她便越來越不想回家,大部分時間都呆在羅家,她寧願和著羅哲明照顧他生病的母親,尋找他逃學在外的妹妹,也不願回她那個富裕卻冷漠的家。

左褘一直認為,在她很小的時候,九歲的時候,羅哲明給她送傘護送她回家的那一刻,她就愛上了他,這些年,這種感覺越來越執著熱烈,她從來沒有想過生命中如果沒有他她該怎麽辦?

所以此時此刻,當羅哲明真正在考慮離婚這件事的時候,她卻慌亂起來。無論如何,她是絕對不會放手的。這些天,羅哲明一直睡在客臥,他們夫妻開始分床睡。他主動搬出去的,左明給左褘買的房子很大,足足有一百二十多平方,三室一廳,臥室就有兩間。如果在幸福的小兩口之間,大的房間也許是幸福,可是對於現在的左褘來說,她隻恨當時買的房子太大太多了。

幾天的焦慮不安之後,有一次,她在衛生間裏聽到羅哲明在打電話,“小絮,你考慮得怎麽樣了?”再次聽到那個名字,讓左褘徹底的明白過來,羅哲明是在準備離婚了,他想和施小絮重續前緣,左褘一張臉變得蒼白。她想著這結婚後,羅哲明一直忘不了施小絮,施小絮也一直為他留在臨安,早就知道他們兩個斷不了,如今更是得了實證。

明白了這個真相,左褘就好像熱鍋上的螞蟻,成天不安,她不知道如何應對。敵人就在眼前,她的婚姻岌岌可危,可是她卻不知如何去捍衛,和羅哲明攤開來講嗎,看著他冷漠的神情,明顯是鐵了心的,她知道不可行。最後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找施小絮。前麵和她打過幾次交道,左褘直覺施小絮不是一個有心計的女人,也許找她才可能獲得一線生機。

左褘再次去找了施小絮,約在一個茶樓裏,施小絮也知道左褘為什麽來找她,她也想知道這其中的緣由,所以也就同意見麵了。兩個人坐在一個小包廂裏,包廂的四周都是暗紅色的薄紗重著,光線昏暗,隔壁人說話都聽不清,恰好用來詳談。

施小絮看著左褘,左褘麵色蒼白,神情憔悴,大大的眼睛瞅著她,卻沒有什麽神采。她低下頭去,想著左褘今天來找她,肯定是有備而來的。自從上次羅哲明和她講明一切之後,施小絮也一直處在搖擺和痛苦之中。在感情上,她自然是仍然愛著羅哲明的,一份狂熱的感情,她的初戀,她曾經可以為了他跑到陌生的城市來,又是他先提出的分手,把她拋下不顧,如今他卻肯回頭,告訴她他仍舊愛她,隻是因為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他的苦衷,她都看到了,一一得到應證。施小絮不可能不動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