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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就笑了笑,點點頭拎了手袋出門了。小絮送走兩位同事,一個人重新回到辦公電腦麵前坐下,剛才和同事的一番對話,她已經沒有心情上網了。便又起身走到窗戶麵前,一個人隔著窗玻璃往外望著。從她站立的地方,可以看到從公司出來的人流,他們三五成群,或開著小車,或騎著電動車,臉上說著笑著,急急的,都是往家奔的。看到這樣的情形,小絮就更加難過。

是的,改成去上海也將近兩個月了,慢慢的,她隻感覺自己真的要得自閉症了。她本來就是比較文靜內向的性格,辦公室八卦飛短流長,用著臨安本地的方言,她聽不懂,自然插不上嘴,所以平時和同事交流也沒幾句,除非是同事刻意用普通話和她交流。同事一走,到了晚邊,她就更加像個孤魂野鬼了。如果說白天好歹還有幾個同事陪在身邊,大家一起共事,至少看得到人煙,到了晚邊,大部分人一走,公司就顯得特別寂靜了,這個城市小,又是大公司,外地的工人進不來,一般的大學畢業生又嫌這裏太偏不肯來,施小絮當年如果不是因為羅哲明她自然不會跑到這種小地方來。改成卻是因為小絮過來的。整個公司本地人占了百分之九十,住在公司宿舍的外地人很少,所以一到晚邊,整個公司大樓稀稀落落的亮著幾個燈,卻有點像墳塋了,有時候小絮走在回去的路上,不經意的抬頭間,隻見黑壓壓的夜幕下亮著幾個燈,影影綽綽的,反倒更添荒涼,像極了《聊齋》裏的畫麵。

她從前朋友就少,這結了婚,公司的男同事簡直就是和她斷了往來,因為要避嫌疑的緣故,以前出去吃飯出去玩還叫她,現在肯定是不叫了,所以她的朋友就越發的少了,簡直到了沒有的地步,再加上老同事一走,新同事一來,認識的人就更加的少,有時候打招呼的人都屈指可數。這樣導致的情形就是她一天到晚幾乎用不著說話,說話的次數少得可憐,一個人靜悄悄的從早到晚,上床入睡的時候,有時候想起來,她好像一天都沒說話,這種感覺太可怕了,她會馬上張張嘴,“啊”的發出聲音來,自己清晰的聽到自己的聲音,確定不會變成啞巴才放心,可是事後一回想,隻是更加悲愴。

有一次,她的牙開始長智齒了,大半夜的疼醒,在黑暗的房間走來走去,用手托著半邊紅腫的腮,汪著淚在那裏疼得直吸氣。她想盡了辦法也無濟無事,無奈之下,隻得給改成打電話,在電話裏告知他牙疼,改成在電話那頭替她想辦法,一個一個給她建議,那麽遙遠的距離,除了言語上的安慰,他沒有任何別的辦法,他建議她在小手指上綁一根線,把生薑切成片含在疼的地方,用鹽水漱口,小絮按他的吩咐一一照做,然而,無濟於事,打了無數通電話,眼看著淩晨兩點了,她終於痛得崩潰了,在電話裏哭著對他道:“你能不能回來?!不要這樣分開了!什麽時候是個盡頭!結婚和沒結婚有什麽區別?!”改成沒有吭聲,拿著話筒沉默長久地聽著她的埋怨和哭訴。他比她成熟懂事,好不容易對於未來的生活看到了希望有了把握,他怎麽可能意氣用事打道回府,如果回去沒了生存的壓力,他自然會回去,她生病了他比任何人都要心疼,可是現實麵前,他們必須分開著。

到了周五的時候,改成的公司每個員工發了兩盆蘭花。那天上海的天氣很好,金燦燦的陽光落在身上,頭發上都有了一層暖暖的光暈。改成捧著兩盆花,眯著眼睛往住的地方走。長街上人流如潮,一對對年輕的情侶手托著手說笑著和他迎麵走過。他想著他們公司真好笑,真是福利好到極點,動不動就發錢發東西。身邊又沒有小絮,他一個大老爺們要料理兩盆花,他可不會?心裏犯愁兩盆花怎麽處理?不過心情肯定是不錯的,公司發福利每個員工都會喜歡,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東西,意外的發到你手裏,總是高興的。

晚邊回臨安的時候,收拾簡單行李時,看到放到窗台的兩盆蘭花,想了想,索性搬到一個大袋子裏,打算提著它們回臨安了。小絮不在身邊,上海對於改成來說,就隻是賺錢的地方,不是家。綠植是應該養在家中的,而對於他易改成來說,哪裏有小絮,哪裏就是家。他傻傻的提著重重的行李去坐車,長途大巴的售票員好奇的問他袋裏是什麽東西。看清楚之後,立馬覺得改成很鄉下氣,隻有鄉下人才什麽東西都往家裏帶,指著那兩盆蘭花對他道:“你帶回臨安?這花才多少錢,臨安的花鳥市場就買得到,十塊錢一盆,運氣好的話,十五塊買兩盆!”改成就搓著手嗬嗬的笑,回說公司發的福利,他不會養,帶回去讓老婆養著。對方仍然笑話他,“你這蘭是最普通的鐵線蘭,不值錢,家裏想養蘭花,回臨安買就是啊,從上海帶過來,多累!”改成就不說話了,把蘭花放好了位置,才安心的在座位上放好。他的想法不一樣,首先,他苦出身,十塊二十塊也是錢,不能浪費,另外,想著帶回去小絮總是會高興的,還記得先前,小絮就嚷著家裏在養點綠植,而他呢,隻要是小絮高興,什麽事都願意做的,更何況隻是出出力氣。

車子到達臨安的時候,他把蘭花搬上了出租車,叫司機一直送到了小絮的公司門口。打了電話叫小絮出來接他,一個人一手各托著一盆花,公文包用帶子跨在肩膀上,極其笨拙吃力的往裏麵走。時間已經到了陽春天氣了,慢慢的已經熱了。公司發的蘭花雖然不是什麽好花,但是植株卻也大,蓊蓊鬱鬱的長葉子像無數隻綠色的小手,笑嘻嘻的輕撫著改成的臉頰,那花盆簡直像一個小臉盆,又是瓷的,改成小心翼翼,不想讓那花盆摔到地上弄碎了,到得小絮麵前時,他已經滿頭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