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哲明,我們先回家吧,你向單位請假沒有?”

左褘好心提醒他,羅哲明才清醒過來,對左褘說道:“我得回去上班,左褘,我們隻能周末來看我媽了。”左褘點頭,對他說道:“嗯,我會請一個看護照顧媽媽的,我們今天回去,你一會給你領導打個電話,今天上班可能要遲到。”羅哲明點點頭,兩個人上了車,又驅車回臨安。在車上,羅哲明給領導打了一個電話,簡略講明了情況,領導很是同情理解,說讓他辦完事再回去,不著急。羅哲明鬆了一口氣,把電話把口袋裏一放,又想起剛才電話裏他剛開口,領導就說:“你媽媽的病又發了吧,沒關係沒關係。你送她住院再回來上班。”在小城裏生活,根本是沒有隱私可言的,他母親是他們那個鎮上出了名的女瘋子,每次病情發作總能引起周邊人的震驚轟動。大家就像食了興奮劑一般,在他四處尋找發瘋失蹤,打駕罵人的母親時,身邊的熟人卻在熱切的談論著他們羅家所有的事情,感歎著,惋惜著,羅哲明有時候退透了這個地方,隻想帶著全家人永生永世的離開這裏。可是又能到哪裏去,他所有的親戚都在這,他羅家欠了他們一屁股債,要走也得他把所有的債還清在外地有了安穩的工作買了房子再選擇消失,現在沒錢一切都是扯談,逃出去也會被現實逼得退回來。副駕駛的車窗開著,風從外麵灌進來,額前的頭發被吹得搭拉下來,遮著眼睛,他想著這一次,他的母親為什麽又會複發?他和左褘結了婚,左家給寶貝女兒買了一百多平方的大房子,房款一次性付清,連裝修的錢都是他們出的,嫁過來的時候,又配送了一輛豐田的SUV。人人都說他羅哲明後輩子總算苦盡甘來,娶了富家女,再也不用受窮了。婚後他把母親接過來,天天住在大房子裏錦衣玉食,家裏雇了一個外地的保姆照顧著她,按理說,母親窮苦了半生,應該不會再複發,可是為什麽又發作了?難道是因為他和左褘婚後的不幸福?她發病後竟然跑到施小絮的公司,她去那做什麽,真去找小絮的?羅哲明一直知道他母親喜歡小絮,在他結婚的前一天晚上,他母親還對他說:“哲明,你要是真喜歡小絮,現在還來得及,媽隻要你過得幸福,小絮是個好女孩。”可是羅哲明還是和左褘按時舉行了婚禮。他不想把快樂無辜的施小絮拉進來,正是因為深愛所以他不能那麽自私,此外,他對左褘有虧欠,他知道左褘一直愛著他,愛了他十多年,最大的夢想就是嫁給他,做他的妻子,他又如何能開口拒絕,第三個原因,是現實的生活,他必須要錢,不管是治母親的病,還是幫助妹妹,他都需要錢。所以,他才做出了如此決定。

隻是婚後的生活,卻是如此的荒蕪。多少個日夜,他都能聽到自己內心呼嘯的北風,整個心靈好像冬天幹涸冰冷的大地,看不到一絲生機,他情不自禁的回想起和施小絮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夢裏麵都是她千裏迢迢的投奔他充滿期待和喜悅的眼神。愛一個人,並不是說忘記就能忘記的。婚後的生活,也讓他明白了,感激永遠代替不了愛。所以他和左褘婚後的生活並不快樂。

在這樣的沉思裏,他微微側過身看了一眼左褘,左褘雙手緊握著方向盤,抿著嘴唇,在拚命抵抗著睡魔的入侵,她開了一夜的車,如今又要振作精神開回去,實在太累了。可是她不能睡,車子在高速路上行駛,隻要她的眼皮輕輕的合一下,就是拿兩個人的生命在開玩笑。副駕駛坐的是她深愛的老公,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她怎麽能不小心。

在極近的距離裏,羅哲明看著左褘。因為虛弱,讓她原本有點泛黃的臉反倒顯得有些白了,她留著時下流行的BOBO頭,如今鬢角卷起,顯得有些淩亂。她個頭小小的,坐在駕駛位上開車,為了讓身子高一點看清前麵,座位上總是要墊著東西。羅哲明就這樣靜靜看著她,心裏有無數的想法冒出來。這個女孩是愛他的,這些年,他很感激她,他原想著愛情就是那麽回事,過不了幾年就會忘記磨光,舊的感情忘掉,新的感情生出來。不管和誰結了婚,萬變總是不離其宗。對於左褘,盡管他沒有感情,可是想著時間久了,慢慢的,或多或少總會有一些的。可是他現在卻明白,如果能愛,一開始他就愛了,在她小的時候,像跟屁蟲一樣跟著他的時候,如果不能愛,不管兩個人貼得多麽近,手拉著手,晚上同睡在一床,他也仍然是不愛她。對於左褘,他的內心是愧疚和自責的。可是自責過後,他卻又有一些惱怒,如果不是她死纏爛打的非要嫁給他,他也許就不會和她結婚了,如果娶了小絮,母親是那樣喜歡施小絮,心情一高興也許就不會複發了,如今的情形看來,也許當時他結婚的決定是錯誤的。羅哲明想起施小絮,如今兩個人變成毫不相幹的兩個人,各自嫁娶,仿佛再也沒有任何重續前緣的可能了,他的心裏就不由的空空的。

在羅哲明呆呆的看向左褘的時候,左褘慢慢也注意到了。她心內一陣甜蜜,一絲笑容也慢慢浮在臉上,久久不去。她在心裏想著,羅哲明好像從來沒有這樣長時間看過她呢。他們婚後的生活最近過得很讓她失望,並沒有多幸福。兩個人賭氣吵架,可是今天羅哲明有點不一樣,也許他終於發現了她的好了。

左褘想到這裏,便回頭笑了笑,對他道:“看著我做什麽,老夫老妻了。”其實他們結婚半年左右,可是她想著,他們是一起長大的,自然也當得上這個詞。羅哲明聽到她輕快的語調,不由一陣自責,想她可能誤會了。她總是誤會他,從小到大,她家境好,長得也不錯,一直自認為隻要她對他好,願意嫁給他,他肯定是非常知足和感激的,也肯定會以同等熱量的愛來報答她。左褘就是太一廂情願了。羅哲明移開他的視線,征征看著前方,對她說道:“左褘,謝謝你。”

左褘笑了笑,從方向盤上騰出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他放在大腿上的一隻手,小手緊緊的捏了捏他的手背,他能感覺到她手心熱乎乎的力量,她溫柔說道:“媽媽會沒事的。”羅哲明心內再次升起感激,可是他的手沒有動,他原想著也返過手,把她覆在她他手背上的小手也拿到手心溫暖一下的,可是他到底是沒有動,如今結了婚,這婚姻就像一個牢籠,左褘如魚得水,仿佛誌得意滿,可是他卻沒有一分鍾是開心的。他總感覺他會做出什麽事來,千方百計的想拚命打開這個牢籠,讓自己能夠自由輕鬆的呼出一口氣。每個人都是渴望快樂的,就像向日葵總是麵朝著太陽,他自然也是如此。所以他知道總有一天,或早或晚,他總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這一天,總會來的,總會來的。